*继续编男大的欢乐日常
《完美告白进化论》(二)
盂兰盆祭是夏天最大的庆典,J大校外的海滩上例行举办烟火大会,当天一早,和服租赁店就排起长龙。菊池站在试衣镜前,不顾队伍后方幽怨的眼神,沉醉地摆弄身上绛紫色的浴衣。他故意解开三颗纽扣,侧身挺胸,手指顺着耳朵插进头发,用力向后一捋。
——嗯,帅爆了。
田中树站在试衣间外,拿着菊池的制服,一脸嫌弃地看着帘子上不断变换pose的黑影:“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头求偶期的海豹。”
“海豹不合适吧?怎么说也是虎鲸。”
“呕。”
菊池可没打算去求偶,他有非常严肃的任务。根据杰西的情报,祭典当天海滩上会搭建临时舞台,供音协乐队登台演出。杰西已经和辅导员大仓教授打好招呼,开场前占用几分钟让菊池借用麦克风,当众澄清校园BBS上无聊的谣言。
为了挽回形象,菊池斥重金租下男士区最贵的浴衣,又往头顶抹了半斤发胶,戴上压箱底的项链耳钉和墨镜,在233寝一众簇拥下,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。
黄昏时分,海滩逐渐聚集人群,杰西一路上跟五百个同学打了招呼,其中包括慎太郎的表哥京本大我,后者正拉着松村北斗玩气枪射击,一等奖奖品是太妃苹果糖。京本看到表弟,满面笑容地招手:“慎,来吃糖呀!”慎太郎一脸不爽:“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再当我是小孩子。”
这场面让菊池倍感亲切,他的记忆飘回八年前,学园祭和中岛在台上摔成一团,他仍然记得当时台下此起彼伏的起哄声,但台下观众不知道的是,帷幕合拢之后,中岛第一个跳起来摸他的头:“风磨你没有受伤吧?”
那时候中岛还会用名字称呼他,有时候还会在结尾加上可爱的缀语,语气里带着莫名其妙的自豪感——风磨くん这次考得很不错嘛,风磨ちゃん要不要一起去抽游戏王卡牌,风磨たん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?中岛的嗓音从小就很明亮,说起话来好似夏天的海浪,哗哗响个不停,让菊池烦不胜烦。但突然有一天这个声音就从菊池的世界消失了,一去就是很多年。
慎太郎为了躲避京本的热情追击,拉着田中树去玩捞金鱼了,杰西路过两位堂本教授开的玻璃工艺品摊,就像被钉在原地似的,再也拔不动腿。来势汹汹的菊池大将转眼就被不靠谱的护法们抛弃,变成单枪匹马孤军奋战的状态。他懒得计较,加快脚步往舞台的方向走去。
大仓忠义站在舞台后方,抱着手臂一副很悠闲的样子:“哟,菊池,今天挺早啊,来找中岛玩吗?”
“啊?”
正所谓冤家路窄,菊池从舞台侧面望去,看见中岛正站在帷幕背后调试话筒,中岛穿了一件蓝色浴衣,表面印着夸张的花蝴蝶纹样,比菊池身上那件还要显眼。菊池急了:“他又不是音协会员,凭什么在台上?”
“友情助演嘛,”大仓指向不远处正在给吉他调音的深泽辰哉和他的乐队小伙伴,“对了,听说你也很会唱歌,要不要跟中岛一起,你们小时候不是共演过吗?”
“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!再说您怎么会知道?”
“当老师的要关心学生的生活嘛,”大仓教授把他拎到中岛面前,用关西腔说:“你们要好好相处哦。”
“您放心吧我们很好。”中岛满面笑容地送走教授,转向菊池,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“喂,你来干什么?”
菊池懒得多说,伸手去抢他胸前的麦克风夹:“给我用用。”
“不给。”中岛往后躲。
“就用一下。”
“用来干什么?”
“当然是澄清谣言。”
“既然是谣言,放着不管就是,强行澄清只会显得你很逊。”
“呵呵,你当然无所谓,毕竟被诬蔑成始乱终弃负心汉的人是我。”
“呵呵,谁让你先拿告白当赌资,把神圣的恋爱当成儿戏。”
“纸条又不是我写的,再说你怎么知道?”
“我当然知道,”中岛从鼻子深处发出哼声,“从你踏进图书馆的瞬间我就知道了。”
“所以你就报复我吗?”
“对呀。”
“你就这么恨我吗?”
“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。”
“好说,把话筒给我,三分钟后我立刻消失在你的世界。”
“不给。”
菊池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吵过架,偏偏中岛煽风点火的能力一流,他吵红了眼,动手去揪对方的衣领,手指捏住麦克风夹,强行往外扯。哪知用力过猛,连浴衣内襟的夹子也一并扯了下来。
柔顺的布料沿着中岛的肩膀滑落,一直滑到腰间。
“……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中岛气急败坏,不等菊池解释,便动手去扯对方的腰带。
“你是小学生吗!”菊池匆忙躲避,两人扭打作一团,菊池的力气更胜一筹,好容易把中岛逼退到墙边,但浴衣已经被扯开半片衣襟,中岛背抵着落地音箱,动作突然停住:“啊!谁开的麦?”
菊池也愣住了,低头去看麦克风夹,红色的小灯一闪一闪,把两人的争吵和扭打巨细无遗地收录进去。两人哑口无言,大眼瞪小眼,这时菊池身后传来深泽辰哉的脚步声,腾腾地爬上台阶,扯起嗓门问:“Kenty?没事吧?”
“等等Fukka——”中岛喊得的太迟,深泽唰地一声把帷幕掀开,惊讶地看到菊池和中岛赤裸上身面对面的景象。
“你们……在干什么?”
“不是,你听我解释——”
菊池的话淹没在台下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中。
*
聪明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,但菊池失算了。
事后回想起来,那一天夜色微凉,海风吹在赤裸的胸口,带来些许刺痛。菊池深刻反省,觉得自己做了几个愚蠢的决定,其一是相信杰西的鬼话,其二是去和中岛搭腔,其三是没有自备扩音喇叭,但是他好歹做对了一件事,就是在浴衣里认真穿了黑色平角短裤,没有太伤风雅。
当然,中岛也没好到哪去,光鲜亮丽的演出泡汤了,不仅如此,两个人还被愤怒的教导主任东山纪之赶下台,发配去摆摊区域收拾垃圾。
祭典接近尾声,游客往海滩聚集,准备欣赏焰火,摆摊区域空空荡荡,只有两个挨罚的倒霉鬼,披着临时借来的棒球部应援T恤,弯腰捡拾空瓶子。
T恤款式偏长,中岛把下摆系成结,潦草地挂在腰上,他精心打理的直发被海风吹成乱蓬蓬的卷毛,运动鞋侧面沾满泥沙,神情活像是落水的猫,满脸写着不爽。菊池看在眼里,忍不住嘴角上扬——不管怎么说,自己的牺牲还是有回报的,至少把尊贵的中岛拉下水,和他一起挨骂受罚,这珍贵的成就堪比RPG游戏的隐藏宝箱,值得庆贺一番。
“有那么好笑吗?”中岛对菊池的反应表示抗议。
菊池点头:“没想到堂堂学生会长也有今天嘛。”
“托、你、的、福。”中岛咬字的力度像是要把菊池嚼碎了咽进肚子。
“谁让你非要跟我打架。”
“是你抢我东西在先。”中岛递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,大意可以概括为“我一帆风顺的人生自从遇到你就变倒霉了”他的体质容易出汗,汗水把头发浸得津湿,他撅起嘴唇,用力把耳朵上的蝴蝶夹子取下来,金属表面沾满水珠,和他的皮肤一样亮晶晶的。
菊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:“对啊,我就是灾星来着,照片都要印上大凶那种,以后要是不想倒霉,就别跟我过不去。”
“你总是这么记仇,心智是不会成熟的。”
“又来,你总是喜欢教训别人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。”
“毛病?别人还抢着拜我为师呢。”
“你该不会说平野吧?”菊池笑出声,“今天我看到他在一个穿企鹅玩偶套装的占卜师摊上占卜恋爱运势,简直超无聊的好不好。”
“企鹅玩偶套装?”中岛终于提起兴致,“原来如此,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”
“怎么回事?”
“不、告、诉、你。”
“……”
菊池后悔问出这个蠢问题,让中岛得逞了几秒。中岛甩了甩头发,勾起嘴角,眯起眼睛,笑容像个狡黠的兔子,一个擅长伪装并成功骗过所有人的危险分子。
“快搬吧,”菊池躲避他的视线,“花火大会要开始了。”
“跟我一起看也无所谓吗?”
“没办法,只能将就一下了。”
“那可真是委屈你了。”中岛笑了笑,方才那一番争吵似乎把阴霾驱散了。他的神情变得明朗,高抬手臂做出像是兔子伸懒腰的动作,而后俯下身,准备搬运脚边未开封的瓶装玻璃汽水,但沉甸甸的重量让他皱起眉头。
“我帮你吧?”菊池好心提议。
“不用。”中岛再次弯腰,抓住纸箱下沿,颤颤巍巍地把箱子提离地面,但他手心沾了太多汗,搬到半途,左手突然打滑,眼看沉甸甸的瓶子要滚出箱口,砸到脚面,菊池眼疾手快,伸手用掌心托住箱底。
“别嘴硬了,放着我来吧。”
一个夏天的铁总算没白举,菊池轻轻松松就把纸箱抬上肩膀,扛了几米丢进拖车,中岛的眼睛一直追着他,刚好第一朵烟花两人在头顶绽开,中岛动动嘴唇,低声吐出几个音节,但声音被烟花盖住,菊池转过头问:“你说什么?”
中岛只是摇摇头,迅速移开视线。
摆摊区域离海滩有一段距离,并不是最佳的观赏点,好在夜空的画布足够宽广,不论热恋约会的情侣,或是落难的倒霉鬼,只要抬起头,就能得到相似的风景。
烟花团簇升空,将漆黑的幕布轮番染上颜色,红橙蓝绿紫,华丽又绚烂。菊池凝着远处的海岸线,莫名地回忆起多年前的情形,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,被大人领去参加花火大会,他特地挑选成熟稳重的浴衣颜色,以便看到中岛的时候能够嘲笑对方穿得像小女孩,但是当中岛真的站在他面前,他反倒说不出口了。
少年中岛容貌出众,是很讨人喜欢的那类小孩,笑起来会清晰地露出两颗门牙,嘴角的纹路好像花瓣的褶皱,兴奋时会说很多话,会主动拉菊池的手。菊池一直知道他很聪明,深谙如何运用外表为自己赢得大人的青睐,但在菊池面前他会袒露出更加孩子气的一面,被菊池随口编造的冷笑话逗得咯咯直笑,为了和菊池比赛喝汽水的速度,把果汁洒在胸前昂贵的绸缎上。
那时候中岛的情绪很容易被牵动,不像现在,总是绷着一根弦,连一句谢谢都不肯说出口,但菊池其实听见了,他从刚才搬运的纸箱里掏出一瓶汽水,摇摇玻璃瓶,打开后递给中岛。
透明弹珠在气泡海洋里翻滚,中岛的脸映在瓶子对面,神情有些惊讶,但他还是伸手去接。瓶子表面凝了一层水珠,摸起来很凉,中岛的手指微微瑟缩,指尖短暂扫过菊池的手背。
烟花接连炸开,杂乱的色彩就像菊池此刻的心绪,接二连三地冒出来,还没来得及整理清楚,便又迅速熄灭了。
烟花表演结束,但东西还没收拾完,其实倒也不必如此认真,毕竟连东山教授都驾车回家了,但中岛的性子绝不会容忍半途而废,菊池只能奉陪。等到两人把最后一个摊位打扫完毕,时间已接近午夜,靠海一侧的校门早已关闭,只能绕到正门,路途不近,少说有两公里。
菊池口袋里有一串钥匙,是田中树留给他的摩托车,这个混蛋在放了他整晚鸽子之后总算做了件人事,他把引擎打着,看到中岛还站在路边,索性拍拍后座:“上来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
“你认真的?走回去还有很远呢。”
“我不累。”
算了吧,菊池心想,中岛所有看似毫不费力的姿态其实都是装的,他的手腕都红了,脸上的妆也花成熊猫眼,耳洞里浸了太多汗,似乎有点过敏,微微泛着红。这让他想起小学学园祭排练的时候,中岛没学过一天跳舞,一个人在舞蹈教室突击练习,直到胳膊都抬不起来,但菊池进门的时候还非要拿着录像炫耀:“你看,原来我还挺有天分的。”
菊池也不想在凉风瑟瑟的夜里被死去的回忆反复攻击,于是他决定对中岛使出杀手锏:“如果没记错,明天早晨还有学生大会呢,会长可不能缺席吧。”
正如菊池所料,中岛动摇了,目光盯着深色皮革座椅,仿佛在和内心的魔鬼抗争,并且逐渐显露出败北的端倪。
偏偏在这时候菊池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,菊池不太情愿地按下接听键,美国人聒噪的声音撞进耳膜:“风磨风磨风磨你快过来,大事不好,慎非要和京本拼酒已经醉得不行了,快帮我把他们驼回去我一个人带不了仨,地址发给你哦你快来点……”
“好好好我就去。”菊池放下电话,转头看向中岛,眼神透出犹豫,“是那帮不靠谱的家伙……”
如果中岛开口请求他留下,哪怕只有一个字,他也会顺势点头答应,让美国人等到天荒地老也没关系。
但中岛只是说了一句:“那不麻烦你了。”便转身埋入夜色。
菊池没料到中岛拒绝得那么迅速,自己反倒成了被抛弃的一方,引擎还在突突冒烟,他咬咬牙跨上座椅,缩起脚踝踩住踏板。这玩意可真难骑,菊池心想,回头要跟田中树狠狠抱怨一顿。
-TBC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