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笛赋

短暂的休憩之后，史蒂夫和巴基再度面见了城堡的主人，表明了辞别的意图。

托尼也明白，在当前的局势下，这两个人已经没有退路。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准备好尽可能充足的补给，而后把他们领向通往卢金山脉的、另一侧的大门。

“话说在前头，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，你可别被吓到。”

史蒂夫笑了笑，心底并没有把托尼的警告当真。可是，当大门真的在眼前敞开的瞬间，他还是震惊地愣在了原地。

“这实在是……”

人类鲜少涉足的极北之境，永夜的国度，魔法支配的疆域——在无数次听到这些概念的时候，史蒂夫也曾试图用荒凉、广袤之类的印象，在脑海里勾勒它的风景。可眼下所见的景象，却超越了他最夸张的想象。

在他脚下铺展开的，是一个银白色的世界，地面，山崖，树林，全都被冰雪所覆盖，如同一块青色的水晶，包裹在深沉的夜色里。

黑夜虽然厚重，却不是一片沉寂。天空中缀满了星星，如同播撒在黑色丝绒上的宝石，靛紫与嫣红的霞光交替流转。映照在远处的山尖上。

最远处的峰顶，海德拉古堡看起来比之前更近了，可它的轮廓仍然是一片昏黑，像一个吞噬光线的豁口一般，在洁白的雪山上投下一道长长的、不祥的影子。

依照贾维斯的说法，这座古堡从前不是这幅死气沉沉的模样，是施密特所释放的魔法，一复一日地改变了她，他的贪婪与邪恶像一只大手，硬生生地把她拖入无边的泥沼。

“到了这边，施密特的魔法会变得更加强大，”他的吸血鬼同伴叮嘱他，“我在你的身上施加了隐藏气息的咒术，能为我们避免一些麻烦，不过，你一定不要离我太远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“我们也会尽快与弗瑞取得联络，协助他阻止皮尔斯的计划。”站在托尼身边的佩珀忧心忡忡地说，“万一遇到什么危险，就尽快折回寒水望，史塔克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。”

“衷心地感谢你们的帮助。”史蒂夫朝向自己的人类友人，欠身行了个礼，“那么，暂别了。”

*

地底城堡的大门很快便被抛在身后，消隐在薄雾深处，而星坠谷却还在遥远的西北方。

依靠星座所指示的方位，他们朝向陌生的目的地缓慢前行。沿途一路都有水，比起寒水望的小溪，这里的水源要广阔得多，与其说是河流，倒不如说是一连串的湖泊。

湖里的水和天上的繁星一样近乎静止，远远望去，如同耀石磨成的镜子，而在平静的水面下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荧光，仔细看去，才发觉那些光斑是星空所投下的影子，明明只是反射的映像，却和湖水浑然一体，仿佛包裹在琥珀里的碎屑。

“别想着踩上去，”吸血鬼似乎看穿了同伴的想法，警告说，“虽然看起来没有波浪，可这毫无疑问就是水，而且深得很，淹没我们两个绰绰有余。”

“喔……”

史蒂夫走到湖边，花了几秒钟时间观察水中的情形，果然，在明镜似的表面之下，星星投下的倒影顺着水流的暗涌，发出轻微的颤动。这湖泊并非如表面所见那般静止，不仅如此，越靠近底部，水的颜色越深，呈现一片神秘莫测的混沌。

他不得不承认，和这片光怪陆离的大地相比，贾维斯所制造的幻境不过是冰山一角。

他们继续在山涧里绕行，寻找通往星坠谷的近路。不知是不是巴基的法术起了作用，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人影，也没有人影以外的东西接近。

在水岸边，零星分布着低矮的树林，林中生长着诸多叫不出种类的植物，叶脉大都是绛红色，嶙峋的树干上盘踞着霜白色的藤条，在夜空下散发着淡淡的光亮。空气中几乎没有风，树林，湖泊，还有远处连绵的山峰，一同笼罩在摇篮般的静谧之中。

可是这静谧没有持续太久，在史蒂夫几步开外的地方，高处的叶片突然发出了一阵不自然的抖动声。

两个人不由得停下脚步，本能地警惕起来。

在两道目光的注视里，粗壮的树干又晃了一下，像是被用力撞击过似的，带动树叶摩擦，发出沙沙的声音，抖下一片纷纷扬扬的雪花。

难道被伏击了？史蒂夫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剑柄上。奇怪的是，树背后的“敌人”却依旧没有现身。

“似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。”他对巴基说。

后者点头表示同意。他们索性从两侧分别接近，绕到树背后，映入眼帘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景象。

制造响动的不是人类，也不是吸血鬼，而是一只鹿。

从体态上看，它似乎从属于接近驯鹿的种类，却又和史蒂夫在雾林里见过的那些不大一样，身躯算不上庞大，却比一般的鹿更加健壮敏捷，富有光泽的金棕色的毛皮上，零星点缀着白色的斑纹，头顶上的两只鹿角挺拔地向上伸展。

这样的野兽如果奔跑起来，想必有着相当的速度。只是，它的后腿似乎不慎陷进了树根附近的藤条里，被层层缠紧，难以甩脱，只能徒劳地用身体顶撞树干。

看到来人的身影，小鹿机敏地转过头，把坚硬的鹿角对准他们，像是在防卫似的，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里流露出警惕和惊吓的神色。

巴基没有理会它的威胁，只是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，蹲下身，三两下便割开了困住它的藤条。在他的帮助下，小鹿迅速地挣脱束缚，跳了出来，却没有很快逃跑，反倒站在一步开外，带着几分畏惧，试探性地盯着救了它的吸血鬼。

“它是想要感谢你吗？”史蒂夫半是疑问地说。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他眨了眨眼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，搭上小鹿的背。在他的安抚下，受惊的野兽逐渐放松下来，朝巴基靠近了些，用柔软的耳朵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。

巴基并没有和动物亲近的经验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，只能僵在原地。然而小鹿却把这视为友好的讯号，更加肆无忌惮地蹭到对方的手边，把柔软的鼻息洒在他的脸上。光洁的皮毛仿佛有魔力似的，让吸血鬼也跟着放松下来，用手指在它的耳朵后面挠了挠。

“你刚刚笑了。”他身边的人类突然说。

“我有吗？”他眨了眨眼，半是自言自语地问，似乎还不习惯自己嘴角所勾起的陌生弧度。

“千真万确。”史蒂夫点头，“这一路上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，嘲讽和冷笑不算在内。”他耸了耸肩，“这也是你魔法的一部分吗？在微笑里包含蛊惑的咒语？”

“我并不了解这类咒语。”

“当然，只是……”史蒂夫费力地在脑海里搜罗合适的词汇，天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，“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不错，而且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，”他最终说，“你看，这么多年来，我一直以为你死了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，我甚至不敢回忆关于你的事。如今，我们重逢才不出一个月，你也失去了关于我的记忆，可我还是觉得，我认识你好久了，就好像在这一生中，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。”

似乎还没有习惯于招架对方突如其来的，情话似的独白，巴基语塞了好一会儿，才回答：“这不是个准确的表述。”

史蒂夫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，笑了笑，转而说：“对了，你知道吗？你的名字——巴基——也有‘鹿’的意思。”

“是吗，”巴基指了指还黏在自己手边的、不解风情的小家伙：“你是说这种？”

“差不多吧，不过生活在利莫里亚南方的鹿类要更高大一些，数量很多，在森林里四处出没。”他随口说着，心中突然被一个想法占据了，语气变得郑重起来，“如果我们成功阻止了施密特，结束了这场战争的话，不如跟我走吧。”

巴基从未想过战争结束之后的问题，诧异地抬起头，“你希望我搬到你的城市居住？”

史蒂夫却摇了摇头：“不，我们可以做得比这更多，我们可以离开里海，去各地旅行。”

“旅行？”

“没错，利莫里亚这么辽阔，你的族人也不只生活在北境吧？”

吸血鬼想了想，“的确有一部分人选择了迁徙到大陆各处，不过血族终究是傲慢的种族，没有接纳陌生人的习惯，所以彼此之间也很少联络。”

“正因为如此，他们才更需要我们。”史蒂夫用充满希冀的声音回答，“我们可以把史塔克的配方带到更多的地方，这样一来，你的族人就不必继续与我的同胞敌对了。我们可以藉由改变他们的想法、生活方式，慢慢地改善两个种族的关系。”

巴基思索着他的话，没有马上作答，于是他接着说，“更重要的是，你被阳光眷顾着，理应离开这漫长的夜晚，去看看白昼的世界，”史蒂夫把目光投向远方，“我们去王都圣洛兰，站在最高的钟楼塔顶欣赏夕阳和旭日，或者去往更靠南的地方，盛产翡翠的巴雷哈特，还有海港卡里亚。你看过大海吗？据说在夕阳的余晖里，它美得就像一幅画。”

巴基听着恋人洋溢着热情的言语，持续地沉默着。他时常惊异于史蒂夫那颗闪光的心，不论多么艰难的绝境，都不能阻断史蒂夫眼中的光明。

或许发光的并不是外物，而是他本身吧，巴基想，就连困于黑暗中的自己，都忍不住眷恋起那沐浴在身上的，纯净的金色光亮。

而那光芒的主人在他眼里看到了深重的疑惑和不安，很快露出了悔意，局促地说：“抱歉，我不该唐突地提起这些，毕竟考虑到眼下的情况……”

“史蒂夫，我愿意。”巴基打断了他。

“什么？”

“我是说，”他望进史蒂夫的眼睛，“我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。”

“……”

史蒂夫凝视面前人眼中红色的涟漪，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，却发现无话可说。再多的语言都是徒劳，他的恋人总能用最简单的几个字，击中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。

他伸出双臂，把巴基紧紧地拥进怀里。一旁的小鹿也跟着凑过来，像个温暖的毛团似的，挤在两个人身边。

-TBC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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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这个……打完这场仗就回老家结婚什么的，都是错觉，绝对不是在立什么flag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