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笛赋

《For the long night to come/长夜将临》（九）

“‘寒冬’在哪里。”朗姆罗提高了音量，又问了一遍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史蒂夫冷冷地回答。

“在场的很多人都看到了，前一个夜里，你追在他身后进了雾林。”

“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追击他，但都没有成功，不是吗？”

史蒂夫一边辩解，一边缓慢地环视四周的人群。他们当中没人携带对付吸血鬼的银弹或者弓弩，可每个人都腰间都挂着佩剑，他注意到，已经有人不动声色地把手按在了剑柄上。

很显然，这是一场有预谋的、针对他的围堵。

“可当时‘寒冬’身上有伤，他中了两发银弹，”短暂的沉默之后，有一个士兵开口说，“我亲眼看到了，你的速度比他快很多。”

“而且你身上沾了血，”另一个补充道，“我们都闻到了，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血的味道，还有，你的手……”

随着他的话，许多道目光集中在史蒂夫的手臂上，从外翻的袖口里，隐约可以窥见一道细而长的伤口，那正是他为了救活巴基而割开的，创口的两侧还夹着两个圆斑状的齿痕，毫无疑问是吸血鬼的尖牙留下。

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只手：“前一晚，我的确见到了他。”

“你不仅见到了他，还救了他，你手腕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。”朗姆罗断言道，“而且，我们有理由怀疑，他对你做了更多的事。”

史蒂夫没想到来人的态度如此强硬，他理解了对方的暗示，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。对于一个吸血鬼猎人来说，这项指控无异于一个莫大的侮辱。利剑似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落在他身上，士兵们紧紧地盯着他，有些人的眼中甚至流露出厌恶与憎恨。

“史蒂夫·罗杰斯，”圣骑队长一字一句地质问道，“你是否接受了吸血鬼的转化？”

“我没有。”

“身为神的仆人，一名光荣的里海守卫，我希望你不要对自己的同胞说谎。”

“我发誓我没有。”史蒂夫皱紧了眉头，“我不会说谎，但我遇到的情况很复杂。”他想了一下，接着说，“我申请面见皮尔斯神父。”

可他的话却仍然没有逃出朗姆罗的预料，后者仿佛早有准备似的，慢条斯理地回答，“不瞒你说，正是神父指引我们前来。他提醒我们，同强大吸血鬼接触的人类，很容易受到蛊惑。”

“你认为我被蛊惑了？”

“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伟大战士，但请原谅我有此疑惑，毕竟，我的职责就是确保里海的安全。”他的语气里充满讽刺。

“你当然可以怀疑，”史蒂夫针锋相对地说，“但我也会保留申辩的权利。”

“你是对的，我无权评判你的对错，”朗姆罗露出了一个难以揣度的笑容，“不过，神会以他的名义，赐予你最公正的裁决。”

*

史蒂夫曾无数次出入里海的城门，没有一次的情形和此刻类似。

他被圣骑队的士兵围在正中，他所携带的所有武器，包括贴身的匕首，都被拿走了。万幸的是，还没有人给他戴上镣铐，或者用剑指着他。尽管如此，如果有充足的理由，他毫不怀疑朗姆罗会那么做的。

关于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城里，道路两侧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群，一路上指指点点，窃窃私语。史蒂夫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他们。

他们的目的地是大圣堂。

几天前，史蒂夫刚刚独自拜访过这里。和当时相比，此刻的教堂里没有了晨曦的被泽，显得愈发地空旷清冷。灰色的穹顶下，零星有一些礼拜的人。他们看到圣骑队带着金发的猎人走进正厅，纷纷起身，默默地让开了正中央的通路。

皮尔斯神父从讲台前转过身，脸上的表情和那天一样波澜不惊，似乎一直在等候着来人。

史蒂夫跟在黑衣士兵们身后，穿过通路，来到他的面前。

“罗杰斯先生，很高兴能在这里再次看到你。”他再次挂起了老练的笑容，“为了找到你，我们可花了不少功夫。”

史蒂夫看在眼里，却只觉得那笑容里写满了虚伪。他摇摇头，冷冷地说：“我不是来告解的。”

神父没有被他的态度激怒，反倒转过身，抬头望着身后的浮雕，平淡地说：“天使协助神创造了世界，把光明与富足洒满大地，因而，这里记录着他们当中所有人的形貌，只除了一个——这里唯独没有路西法的席次。”

在皮尔斯所看的方向，巨幅的浮雕占满了整张墙壁，从近处仰视，连羽毛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辨。由白色大理石雕刻出的天使的身姿，每一樽都有几人高，沐浴在肃穆的阳光中，显得神圣而疏远。史蒂夫没有说话，等着他继续讲下去。

“他太过傲慢，拒绝臣服于圣子，因而堕入无底的深渊。他太过贪婪，引诱人祖犯下禁忌，因而人间有了疾病与苦难。”皮尔斯说完，再度转向来人的方向，“罗杰斯先生，你在教会长大，我认为，你对这个故事应该无比熟悉。”

“我当然记得。”

“那你应该清楚我接下来想问的话。”他的声音沉下来，“如果你真的沉湎于魔鬼的诱惑，等待你的将只有神的惩罚。”

“我的回答依旧不变，我没有说谎。”史蒂夫没有理会对方语气中的威胁，只是缓慢而清晰地说，“我来只是想陈述我所见到的事。”他故意提高了音量，寄希望于更多的人听见他的话，“前一夜，我们与之战斗的并非真正的血族，而是施密特公爵为自己制造的傀儡，包括‘寒冬’也是一样，他的父亲是巴恩斯，他曾经是我们的同胞。”

逝者的名字果然引起了不小的反向，让在场的人纷纷吃了一惊。史蒂夫看到皮尔斯脸上闪过一丝惊慌，不过转瞬即逝，他很快换上了面具似的刻板表情，斥道：“一派胡言。巴恩斯是里海勇敢的战士，而你竟然污蔑他早逝的亲人是劣等的怪物，我有更充分的理由，质疑你的神智是否还清醒。”

史蒂夫冷笑了一声，摇了摇头，“既然你已经认定我有罪，那么再说下去也是徒劳。你可以等，如果我真的被吸血鬼转化，用不了一周时间，痕迹早晚会显现出来。时间会给出答案。”

“这是个办法，不过，眼下我有更好的途径。”

神父说着来到讲台边，史蒂夫这才发觉那里摆着一樽银杯，杯口有手掌那么大，也比一般的器皿更深。杯中盛着一汪清澈的水，将刻在杯底的精致图案投映到表面，在阳光下不住地摇曳。

“诸位都见过，这里盛放的，原是圣泉里采撷的圣水，大圣堂里的花都经由它的浇灌，才得以盛开至今。”皮尔斯指着银杯，宣布说，“教会一直致力于提炼它，它可以抵御严寒，让生命复苏，同样也可以驱除死物，削弱吸血鬼的力量。”

他在众人的注目下，双手捧起银杯，缓慢地转向对面的猎人：“我希望你喝下它。虽然它的纯度还没有达到理想的水平，不过仍具有效用。如果你平安度过了今晚，我会即刻宣布你无罪，圣水还会保护你不受邪物的侵袭。”

史蒂夫迟疑了一下，可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他，他别无选择，只能接过杯子，仰起头，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。

清澈的泉水划过喉咙，夹杂着轻微的苦味。史蒂夫把银杯交还给皮尔斯，带着身为一名战士的高傲，毫无惧色地迎上四周投来的目光。

“罗杰斯先生的勇气果然令人钦佩。”神父说，“不过，今晚你必须留在这里。请宽恕我，这也是为了里海的人民。”

史蒂夫点点头：“我接受你的安排。”

*

在大圣堂的地下设有一排晦暗幽闭的单室，彼此由墙壁相隔，分别落了锁。史蒂夫从未想过，自己有一天会被带到这里。

禁闭室狭小阴湿，除了基本的床铺和桌椅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，四面都是光秃秃的灰墙，只在正对门的那一面的高处，开了一扇窄窄的天窗，竖向镶着几道铁栅栏，泛着暗红的斑斑锈迹。

史蒂夫无事可做，只能抬头望着天窗上的一线光芒，由淡金逐渐变成橘红，最后慢慢熄灭，只留下一个深黑色的缺口。四下一片寂静，连一个人的脚步声都听不到。

史蒂夫心里清楚，皮尔斯断然不会轻易地放过他。那杯水——不管是什么——开始在他身上逐渐显出作用。起初只是四肢有一些乏力，但很快，他开始觉得浑身发冷，抬手触摸额头时，指尖的温度却烫得吓人。

他觉得自己在颤抖，脑子里沉得像是灌了铅，几乎无法思考。他恍惚地想起了小时候，刚刚住进教会福利院的日子里，他也曾经无助地躺在阴冷的房间里，等待着长夜尽时，崭新的朝阳从天边升起。

不过这一次，他真的还能熬过去吗？

他不清楚自己的友人们是否知道这件事，弗瑞领主又是否觉察到了教会的异常。他觉得面前的谜团扑朔迷离，而自己深陷在一张巨大的蛛网里，渺小得仿佛一只蝼蚁。

——战争的序幕早就拉开了，仅凭你一个人，又能做什么？

巴基的话在他的耳畔响起。随之而来的还有巴基的面容，他苍白的皮肤和皮肤上的温度，他望着自己，最后露出的苦涩的微笑。

史蒂夫不知道巴基现在会在哪里，施密特又会对他做什么。用那顶至高无上的皇冠命令他？或者再度夺走他的记忆？

他会再度变回无情的‘寒冬’，用自己挽救的生命，继续残忍的杀戮吗？

史蒂夫把手伸进口袋，触摸着躺在里面的“十字星之泪”。前一天晚上，他把它交还给了巴基，可巴基走的时候，又把它留了下来。

几乎是无意识地，他把那坚硬的金属攥进掌心，银色的尖角戳进他的皮肉，带来的钝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清醒，怔怔地注视着悬在头顶的天窗。

正在这时，窗外闪过一个影子。一个无比熟悉的黑色影子，敏捷而无声，如同暗夜本身。史蒂夫不可能看错，却也几乎不敢相信。

“巴基？”

他挣扎地直起身，他所救下的吸血鬼正蹲在窗棱边，用红色的眼睛焦急地望着他。

-TBC-

*废话几句，其实这文还原原作的部分就到此为止了，后面我就要开始胡诌了……

*今天理了一下这篇文的大纲，改了好多，对自己的爆字程度绝望了。不过爱和奇迹一向是我喜欢的主题，我确实挺想讲好这个故事。所以接下来，更新速度大概会放缓一些，以免写崩了。

*会心意相通，会有肉，不过要到很后面。

*我就是这么流水账，还有强迫症，谢谢给我留言点赞的妹子们，就算没有日更了，也不要停止爱我啊（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