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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侠风][傅任|谷荆]天下无双(二十五)

*这一集是真的是听天下无双写完的。顺便还有人记得最开头几集出现过的关键剧情点吗。


第三部、天地作合


九、


绿竹巷中的残雪尚未融尽,入夜后,地面上盖了一层霜,寒意更甚。傅、任二人将散落满地的竹片捡拾收拢,投进炉子,用火折子引燃以取暖。四下寂寥无人,举目只见竹影幢幢,一尾火光在屋中跳跃,勾出些噼噼啪啪的燃烧声,像有五根手指在轻撩鼓面,击出的节律令人心安。


暖意跟着炉火一并蔓延,像一条看不见的毯子,将屋中人仔细包裹起来,两人原就身心疲乏,又喝了点酒,很快便昏然入睡,一直睡到天色大亮,日上三竿。任剑南自陌生的房檐下苏醒,一时忆不起自己身在何方,心下一片恍惚,犹如隔世。但转身便看到心上人正躺在自己旁侧,睡眼惺忪,手背搭在额头上,试图抵御日光,抗拒起床的模样像孩童一般,不由得看得出了神。


傅剑寒觉察到他的视线,翻了个身,嘟囔道:“阿南为何盯着我不放?”任剑南轻笑道:“没什么,好久不见了,想多看你一会儿还不行吗。”


傅剑寒思虑片刻,道:“当然行,只不过俗话说物极必反,你现在看太久了,万一日后心生厌倦……”任剑南道:“那你换个发式给我看就是了,比如拆去头带,在背后梳个辫子。”傅剑寒翻了个身,一骨碌坐起来,正色道:“你还别说,我十四岁的时候真的梳过一阵子……”


两人又交换了好些碎话,这才迟迟起床。屋外的竹林中,昨日的狼藉依然留着,与嵩山派一战毕竟闹出不小动静,现下附近的武人都知道傅剑寒身在洛阳,还有铸剑山庄的少庄主为伴。这陋室虽好,却是不能再久留了的。


出发之前,傅剑寒留在屋里打点东西,任剑南步入院中,眺望半空,吹了几声口哨,不一会儿,一只灰色的鸽子从天而降,扑扇着翅膀落在他的肩头。


这是陆少临的信鸽。金风镖局的镖师常年行走在外,彼此间为了联络,便驯养了一群鸽子。这些信鸽虽是鸟兽,却懂得听音观色,更能够寻到主人的方位。这一只授命后便跟在任剑南左近,千里迢迢从杭州一路飞来。任剑南将它托入手心,打开它足腕上所系的信筒,将一张字条卷起来塞进去,最后捋捋它的羽毛,将它重新放飞。


直到灰色的身影消失于淡青色的天际,任剑南才收回目光,忽闻身后有声音招呼道:“阿南,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。”


他循声回到屋里,发现傅剑寒正站在桌边,桌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瑶琴,表面挂着一层灰尘,显然已经很久无人弹奏过。他并起两根手指,沿着琴身拂了一圈,出乎他的意料,琴箱的木质依旧朗润,泛着厚重的栗红色,琴头上的纹样清晰可辨,琴弦也还细顺,指尖过处,微微颤出些铮音。任剑南不禁奇道:“这琴看起来颇为名贵,也是在屋里找到的?”


傅剑寒点头道:“是啊,我也好生纳闷,这么一间废屋里,不仅有好酒,还有好琴,不知从前住的是何方高人。”


任剑南沉吟片刻,低声道:“洛阳城边,绿竹巷里,难不成是……”


傅剑寒也想到这处,眼前一亮:“倘若是真的,那么我能寻到此处,也是缘分使然。”他又垂眼往琴上瞧了一瞧,突然问道:“对了,阿南,我托人送去的那柄洞箫,你还留在身边吗。”


任剑南道:“当然了,那么重要的物事,我怎么可能丢掉呢。”


傅剑寒喜色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不如把这琴也带走吧,弃在这里委实可惜。我们得了琴箫,又有无双谱在手,若不共奏一段,岂不枉费了良辰。”


任剑南怔了一下,笑道:“好,就依你的。”


两人离开竹林走了一段,路上尽躲着人多处,最后择定一家偏僻的客栈投宿。初冬时节,客栈的生意冷清,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其他客人,掌柜是个老人,耳有些背,口齿也不大伶俐。任剑南索性自顾自地留了银子,牵着傅剑寒登上台阶,去二楼挑了个最宽敞的房间,收拾妥当之后,便取出琴箫,摊开曲谱,兴致盎然地练习起来。


任剑南先看一段,再为傅剑寒演示一次,待他将旋律熟记之后,再引琴与他的箫音合鸣,如此一页页地翻过去,不过无双谱难度不小,加上两人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共奏,奏出的旋律磕磕绊绊,遇到转折处,常常要停下来反复推敲。因而起初进展颇为缓慢,但渐渐地,曲中的韵味浮现出来,琴与箫此起彼落,缠绕共进,引着他们深入佳境,不知不觉间,一直弹到暮色四合,才意犹未尽地停住。两人放下乐器,尽管手指酸痛,口干舌燥,各自心里的郁结却都散得干干净净。


晚膳过后,任剑南向掌柜讨了一壶花茶,两盏瓷杯,泡开后端回房里,这小店里的陈茶口感粗糙,与江南的香茗实在无法可比,但有了傅剑寒与他共品,连这清苦的茶汤都变得甜润起来。淡淡的茶香不意间飘了满屋,夜色也更深了些,四野寂静,窗外偶有风声,任剑南忍不住推开窗叶,将晚风迎进房里,徐徐拂面。


窗口正对着一座荒山,将视线遮的严严实实,除了天边的一轮孤月,实在没什么景致。但他胸中悠畅,哪怕眼前无画,心里也能生出画来。他站在窗边眺了一会儿,悠悠道:“也是奇怪,从前我只道这月色孤峭清冷,现下却只觉它温柔似水,明明是同样的月,照进心里的样貌却全然不同了。”


傅剑寒坐在床边,虽看不清他眼中所见,但听了他的话,仍习惯性地扬起头,以调笑的口吻道:“想必是月亮怜惜我们,所以暗中偷换了妆容,打扮妥帖来博你一笑,你看,这天与地都是乐意将你留在我身边的。”


任剑南真的笑出了声,也揶揄道:“敢问傅少侠多大的面子,竟惊动天地为自己做媒。”


傅剑寒却道:“这个么,我虽然逍遥无束,却也从未行过违心违义之事,迄今被我斩落剑下的,全都是奸恶歹毒之徒,而我出手救过的好人,数目也有不少。大丈夫行侠于江湖,本不该计较得失,可积下的德行到了用时,我自然也不会客气。你看,你这不是回到我身边了么。”


一番话说完,失焦的双眸虚虚地投向远处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任剑南不由得望向他,见他眉头微颦,嘴唇抿成一条线,俊朗的轮廓沐浴在月色里,神色剔透澄明,不傲不卑,竟比任何风景都更加引人入胜。任剑南一时心弦狂颤,千万句话挤在喉底,嘴唇动了动,却没有出声,可惜这骤然沸腾的心思,傅剑寒却是半点也瞧不见。


既瞧不见,便无从揣测,傅剑寒半天等不到回答,眨了眨眼,茫然沉默了一会儿,叹道:“唉,可惜这天地还是嫌我不够好,虽然将你送回我身边,却偏不叫我看到你的模样。阿南,你又一个人在想什么呢?该不会是在笑话我吧。”


任剑南见他垂下眼帘,咬紧嘴唇,心里不由得也跟着一黯,绞痛之感竟比伤在自己身上更甚。两人重逢的时日尚短,有许多话还不曾说过,他生性淡泊谨微,鲜少恣意纵情,面对傅剑寒时,心底尚存有几分没来由的顾虑,像丝线般左缠右绕,绊得他始终不敢坦诚。然此时此刻,在这清冷的月下,那些顾虑忽地沉淀下来,变得无足轻重了。


古人云,两情久长,不在朝暮,任剑南凝着眼前人,只觉得与他似乎早已相识相知,彼此契合无比,又何必拘泥于时日多寡。想到这一点,心底浮起一阵前所未有的笃然和确信,原来两情相悦竟是如此怡人的感受,意起时能够敌过万物,情落处又只照出彼此,将万千纠葛统统驱散,只留一片郎彻与温柔。


他已释去顾虑,而傅剑寒却还没有,仍带着几分期许,几分忧忡,几分畏惧,在一片黑暗中怔怔地寻找他。任剑南不能再容忍半刻,声音不由自主地轻颤:“阿寒,你不是想看看我么,我这就叫你看到。不过不是用眼,而是……”


傅剑寒正坐在床沿上,闻声后露出几分惊讶,随后他听见窗棱闭合的吱呀声,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,眼前模糊的影子晃了晃,步至自己面前,熟悉的暖意随之而来,他哽了一声:“你……”,下一刻,嘴唇却被一根手指抵住,未出口的疑问也因此被阻了回去。


任剑南的手指描过他的下颚,搭上他的肩头,沿着手臂一路抚摸下去,最后落在身畔,牵起他的手,贴往自己的腰侧。


傅剑寒任由对方引着,在掌心触及到一片肌肤的时候彻底僵住了,那肌肤竟是裸露的,没有了衣料的阻隔,在凉夜里泛着温润的热度,面前人又往床前迈了一步,站在咫尺之外,柔声道:“阿寒若是想知道,便自己来摸吧。说不定手指所阅,比眼中所见更为真切。”


他这才明白,原来对方已经褪去了上身衣物,几近赤裸地站在他面前,等待他的触碰。他探出拇指在对方腰上摩挲,起先只是画小圈,最后逐渐大胆起来,挪动手掌在肋间游走,掌中薄茧与细腻的肌肤密切抵蹭,令任剑南发出低低的抽咽,而那细微的响动传入傅剑寒耳中,牵得他忘乎所以。他抬起另一只手,绕到任剑南的背上,描摹凹凸的肩胛和骨节,指尖带着颤意,一寸一寸细细拂拭,很快,对方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,声音轻颤着问道:“这下安心些了么?”傅剑寒急切道:“那是当然!我……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……”最后索性收紧双臂,引着任剑南又靠近了些,挤掉两人之间最后一寸距离,将对方彻底圈进臂弯里,倾身把嘴唇贴在胸膛前,忘情地吻着胸口的肌肤。


任剑南亦是第一次与人如此亲近,傅剑寒的手指修劲有力,身上被他撩拨过的地方像是中了邪毒一般,变得灼热难耐,那陌生的躁动牵连起羞耻的感受,一想到自己正赤裸地站在对方的两腿间,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避进去。但每每真的想要躲开,心底却生出万分不舍,最后只能环抱住对方的肩,阖上眼不去看,思绪仿佛散在半空,凌乱一片。不知过了多久,傅剑寒终于退开少许,手臂仍环在他的身上,柔声道:“你也想看看我么?”


“自然想。”任剑南不加思索地答道,嗓音沙哑深沉,连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

傅剑寒往后让了少许,牵着任剑南也在床边坐下,而后去解自己身上的外套。任剑南抓住他的手,道:“我来吧。”修长的手指探入对方衣襟,将他的衣服撩开,从肩上褪下。傅剑寒带着笑意,眉眼弯成月牙,双手撑在背后,任由对方处置。


顷时过后,傅剑寒的胸膛也终于袒露出来,任剑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,贴上肌肉的线条细细抚摸,不愿露过任何一寸,一边道:“这左肩上的伤,可是在天都峰留下的。”


“是。”傅剑寒点头:“不过习武之人身上留点伤再正常不过了,你别往心里去,还有……可别嫌弃。”


任剑南垂眼凝着那倒暗红的残痕,喃喃道:“怎会呢,这伤可是为我刻下的,我只想珍藏起来。”声音滞了一会儿,突然没头没脑道:“阿寒,我好喜欢你。”


傅剑寒怔了一下,随即答道:“我也是啊,我一生从未拥有过什么,现在有了你,哪怕明天就死也是满足的。”


任剑南笑道:“反正你目不视物,我身中剧毒,我们二人都前途未卜,死也不算什么。只不过,让你满足未免也太容易了些。”


傅剑寒的嘴边绽开一个坏笑:“其实也没那么容易,我还想好好地将你亲一亲,抱一抱呢……”说着倾身过来,将对方揽入怀中,这一次两人终于肌肤相贴,两处体温融在一处,两颗心突突直跳,傅剑寒亲昵地爱抚任剑南的肩背,待他放松后,揽着他的脖子将他扯向自己,迫不及待地去找他的嘴唇。


甜蜜的长吻过后,傅剑寒只觉浑身气血涌往下腹,撩起的情热叫他再也无法多耐半刻。而怀中人的呼吸亦已粗重可闻,胸口抵着自己剧烈起伏,他绕到对方肩头,一边厮咬耳垂,一边道:“阿南,想要与我一同试试那极乐之事吗?”


任剑南被他撩得一阵酥痒,不由得往一旁缩了缩,饶是满心期待,嘴上仍不甘道:“你当真清楚怎么做吗?”


傅剑寒佯怒而起,将他掀倒在床,自己翻身凌跨在他身上,道:“未免太小瞧了我,这就证给你看。”说完扬手一拂,用内劲吹熄了烛火。任剑南也不再推诿,取下发钗,放在枕旁,顺势抬手把床帐落了下来,才去勾他的脖子。


帐上两影相叠,一夜良宵,自有旖旎无限。


*


冬意渐凛,年关将至,这一整年的纷争却未见休止之象。


武林依旧动荡非常,洛阳城中亦是风起云涌。铸剑山庄既毁,庄中住人又不见踪迹,江湖人士不知个中因果,只道于江天雄脱不开干系,便集结在江府门口,向盟主讨问说法,由于事关重大,连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也遣了弟子前来问询。江天雄寻不到任氏父子,只得顺水推舟编出一套说辞,说任少庄主为了那本剑谱,与傅剑寒勾结,背叛家门,将他形容得十恶不赦。


然而武林中不乏与铸剑山庄往来密切者,知道任剑南为人磊落,对这套说辞将信将疑。江天雄眼见自己的盟主地位逐渐失势,心下甚是焦躁,荆棘逃走后,天意城又接连折损几名杀手,事态愈发脱离他的控制,他只觉得暗中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逐渐汇聚,处处与自己作对。他素来擅长以狡诈手段欺瞒旁人,可被旁人窥觑算计的经历却并不多,只得调动残余人手,一心想要挖出任剑南、荆棘等人的所在,及早将其斩草除根。


那一日,他几乎把洛阳左近都搜遍了,正愁眉不展,却接到意料外的报讯,说任剑南出现在城郊的山上,还与傅剑寒在一起。他不禁奇道:“当真没有错认?”报讯的黑衣刺客忙道:“千真万确,大人若是不信,不妨亲自去看看。”


江天雄走出府邸,隐约听到耳畔飘起一阵丝竹之音,那声音分明起于很远处,是借了奏乐者雄劲中厚的内力,才得以播到这里的。他循声而走,一路来到城门外。那日天气晴朗,只见隐隐青山间矗着一座凉亭,曲声便是自亭中起。他仔细望去,亭间有两个人影,一人坐而抚琴,一人立而奏箫,姿态逍遥从容,旁若无人。


这乐声御着清风,竟播满了洛阳城,愈来愈多的人从各处走出,往山脚下聚集而去。


*


又说傅、任二人东躲西藏,不停更换落脚之所,竭力与江天雄的耳目周旋,但为了等候友人的联络,任剑南始终不肯离开洛阳地界。信鸽去了个来回,两人也终于被逼上穷途末路。那一日离了客栈后,傅剑寒道:“接下来我们要逃往哪去?”


任剑南擎住信鸽,道:“我们不逃了。”傅剑寒怔了片刻,很快明白对方意思,还未作答,任剑南便牵起他的手,柔声问道:“阿寒,你怕么?”


傅剑寒在他指上捏了捏,笑道:“我早说过了,只要与你一起,我死也不怕。”


“好,那我们便搏上一回吧。”任剑南挽了他调转方向,两人相携回到城郊河畔,汩汩水声在冬日里显得分外清冽,山坡上矗立着一座红色的凉亭。任剑南举目望了一会儿,心生诸多感慨,问道:“你还记得这里吗?”


“当然记得。”傅剑寒辨着水声道,“若我没听错的话,这里就是我们当初一起弹琴喝酒的地方。”


任剑南道:“是了,就是这里,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

当时相伴而游,把酒放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,两人被冥冥之中的力量推着,兜了一个大圈,最后又回到了原点。彼时还是初春,如今却到了凛冬,天气虽寒,天光却是晴朗的,山间落着几株腊梅花,绛红的花尖上盖着残雪,与凉亭四角的朱檐相映成趣,共同缀出一幅素雅的画卷。


任剑南道:“这里果然是个弹琴奏乐的好地方。”


傅剑寒道:“那么今日我们便在这里弹个尽兴吧。”


两人携手登上凉亭,从此处眺望,能够将洛阳城尽收眼底,更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铺开,漫漫无垠。两人意兴盎然,登时取出琴箫,合奏起来,奏的正是那无双谱。经过几天的练习,曲子早已烂熟于心,弦先起,箫跟至,两段旋律相伴相叠,铮铮瑟瑟,渐入佳境。


演奏者都在琴中倾注了内力,奏出的声音愈发响亮,音符御风疾行,忽而直上,如蛟龙扶摇,忽而陡转,如波涛万顷。这曲调原就磅礴,二人又是年轻气盛,傲然之气自手底、唇边而发,酣畅淋漓地播撒开来。声音传出很远后,恢弘之中又揉进几分清韵,琴箫两声相追相照,缠绵而游,逍遥如入无我之境。


这纵情的一曲,当真称得上超然世外,天下无双。连山间的鸟兽鱼虫都被其倾醉,驻留原地,不再振翅拍水。洛阳城中的住民也纷纷推开门扉,站在市井间,城门边,或举目远眺,或侧耳倾听。


乐声同样惊动了洛阳左近的武人。他们苦苦找了这两人许久,全无所获,没想到今日他们竟自行现身,于是从四面八方接踵而至,不一会儿竟聚了数百人,成群结队攀上山路,将凉亭围了个水泄不通,站在前排的向二人放声吆喝,勒令他们停下演奏。


可亭中人依旧沉浸于乐曲中,任凭外面如何喧嚣,半点不为所动。这些人或提刀或仗剑,一个个面相不善,煞气腾腾,可见了二人镇定的作态,一时都没了注意,生怕当中有什么蹊跷,泱泱众势,竟无一人敢轻举妄动。


如此僵持了许久,停外人耐心渐失,已有不少欲抽刀而起,忽闻后面传来一声报喝:“盟主到了!”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山下,自发分开一条路来,只见河洛大侠江天雄携儿子江瑜,稳步穿过人群,径直走到亭前,拱手道:“二位可叫我找得好苦。”


他这一声语调平平,却以内功策动,语声从胸中啸出,分外雄厚,竟盖过了琴箫之音。傅、任二人终于停下演奏,任剑南站起身,绕过桌台,向前道:“不知盟主找我一介草莽有何贵干?”


“一介草莽?”江天雄冷笑道,“任公子可真会说笑,你背叛武林之盟在先,背叛铸剑山庄在后,单是这两件事,你便欠在场的诸位一个解释。”


任剑南不理会他语气中的威慑,淡淡道:“铸剑山庄是我任氏所有,叛与不叛,又岂容旁人置喙。至于背叛武林之盟,那更是无稽之谈了。”


人群中有几名江天雄的门客,其中一人站出来喝道:“你违抗盟主之命,私自叛离江府,难道不算背叛么?”


任剑南道:“当初铸剑山庄与江氏缔结这武林之盟,为的是与各位侠士交心联手,共同向善,以抗邪教。可江盟主将我邀至洛阳,又迟迟不肯赐我解药,甚至限制我的出入行踪,如此行径是结盟还是要挟,明眼人岂不一目了然么。”他又上前一步,提声道,“我还想问问江盟主,缘何要派那些不三不四的东瀛草寇在我山庄附近潜伏,江盟主与人结盟,难道全然不在乎忠义,只看谁的刀快么。”


此言一出,众人不免哗然一片,江天雄沉声道:“任少庄主,我几时与东瀛人结过盟,无凭无据,你可不要信口喷人。”


任剑南道:“是了,我无证据,但也不愿受人要挟,颠倒黑白,孰真孰假,诸位自行明辨吧。”


两人僵持了一会儿,又见一名棕红衣袍的剑客插话道:“铸剑山庄且先不论,这傅剑寒将我嵩山派的师兄弟打成重伤,此仇不得不报。”身后很快有人应声:“对,他也伤过我的兄弟!”,“还有我的。”


傅剑寒微微抬头,冷笑道:“岂有此理,是你们先来抢我的东西,一群人打我一个瞎子不过,居然还要寻仇,当真不要脸至极。”他骂得毫不遮掩,一时竟无人应答,他又道:“既然你们都抛弃了颜面,我便替你们说了吧,你们要抢的可是此物。”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,举到面前。


众人见谱,登时哗然而沸,那粽袍剑客喝道:“剑谱果然在你手上!”


傅剑寒冷笑道:“是在我手上,可惜这根本不是什么剑谱,而是十二年前的一张曲谱,它的来龙去脉,江盟主想必最为清楚吧。”


江瑜在父亲身后站了许久,此时也愈发沉不住气,急道:“少妖言惑众,快把剑谱交出来,尚可免你不死。”


“想要?我偏不给。”傅剑寒说着忽然将手中的册子扔向空中,纸页飘起时,他的剑也跟着出鞘,“寒影”在空中簌簌一阵快斩,剑花狂放,那书在一阵剑光之中碎成无数片,纸屑如落雪一般纷纷扬扬,随风飘开,散落在腊梅枝间。


任剑南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,悠悠拍手道:“阿寒,干得好,正所谓‘扬雪点落梅,撕谱戏群猴’。”傅剑寒大笑着应道:“好!反正我看不见,阿南喜欢便是最好。”


眼睁睁地看着剑谱被毁,众人气急败坏,那嵩山剑客梗着一口气,差点呕出血来,大骂道:“你你你……卑鄙无耻!”


任剑南走到傅剑寒身侧,目光扫了一圈,冷冷道:“卑鄙无耻?看看你们这些人吧,有的腰背佝偻,有的两鬓斑白,为了争什么剑谱,学什么绝世武功,可以凌强欺辱,是非不分,害的旁人骨肉分离,妻离子散,到底是谁卑鄙无耻。我活的不长,武功修为也不及你们,可得一知己,于心无愧,比你们好出太多。”


那人已气的面红耳赤,怒道:“不过奏得几段妖曲,便称知己了?”


傅剑寒大笑一声,答道:“我这妖曲,你们哪个都不配听!”说罢提起手中洞箫,猛地发力,将箫管从正中折成两段。任剑南也回身举琴,毫不犹豫地砸向桌角,只听砰地一声,琴身便碎成了数片,琴弦也接连崩断,发出一阵嗡嗡的嘶响。


“哈哈哈哈哈,”傅剑寒将断成两截的箫柄左右一扔,狂笑道:“痛快!”


任剑南也跟着道:“今日得此一奏,虽死无憾。”


被激怒的众人已顾不得江天雄的号令,纷纷提刀而起,高喝着:“杀了他们——!”四个字一呼百应,铮铮的出鞘声在山间激荡。


任剑南又往亭外看了一眼,只见人海莽莽,剑影晃晃,与如此众多的武林高手为敌,凭他们两人的身手,断然没有脱身的可能,他转而眺向天际,天空依旧清朗如常,可惜远处的路却已被尘嚣阻隔,再也辨不清楚。他终于长吁一声,收回目光,一旁,傅剑寒心领神会地挪了一步,在同一时刻牵住了他的手。


傅剑寒无法与他交换眼神,便在他指上捏了捏,更多的话却也不必。两人心意相通,心底再无踟蹰迷惘,除了彼此之外,其余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,纵然身边有多少刀光剑影,也激不起半点畏惧之情。


任剑南站在亭前,淡然地望着愈来愈近的刀锋,以一人之躯迎上成百的杀意,提声道:“不必劳烦各位了。”


语罢,亭中两人微微扬首,各自提起“白晶”与“寒影”,往脖子上抹去。


-待续-


*约莫着下一更就能完结了,要是完结在这一章会不会被打死。这几次的更新都是7000起跳的啊,感动吗!(小傅打滚.jpg(没有这种jpg

*咳咳……总之,如此走心的故事,确实也难得写一次,傅任不好写啊,真是拼了我的老命,有啥想说的千万别憋着,一起爽才是真的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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