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笛赋

*现代吸血鬼AU，主EH，副MH，LP，Merlin&Roxy，Roxy&Gazelle……

《Song for the Immortals》

32.

再度睁开眼的时候，哈里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。

像是一座山谷，天与地都是漆黑一片，尽头彼此相连，将世界封闭在其中。在这里他辨不出方向，目之所及只有蜿蜒的道路，路边缀满灯火，是视野里唯一的光亮。

灯火轮番亮起，又接连熄灭，像河面上的粼粼波光，光芒纯净而孱弱，看起来一触即碎。但它们从未有人触碰过，一直静静地呆在这里。

每一盏灯都是一段记忆。

他本能地向着灯光走去，梅林的身影却挡在了道路中央：“我本不打算给你看这些，可你不惜追到这里，也非得要探究到底吗？”

他点点头。

“记忆并不一定是讨人喜欢的东西。”

“但却是必需的东西，没有了记忆，我还能算是我吗？”

“好吧。”梅林错开身，这一次真正地为他让出了道路。

于是他走上前去，沐浴在淡金色的长河中，光芒将他包裹，携着他回溯到遥远的过去。

亚利马太人的城堡中，最高处的房间，加拉哈德被放置在棺木正中，眼神空洞地望着星空，不回应任何召唤。

“那时候你的人格已经不复存在，”梅林在他的身后开口，“加拉哈德的意识在捧起圣杯的时刻就死去了，只有躯壳还活着，像一个容器。我无法伤害你，也不敢惊动你，只能任由你带着起源血的诅咒继续沉睡。”

哈里没有回答，透过记忆的碎片，凝望着棺木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，他红色的眼眸里空无一物，真正的加拉哈德已经死在千年前，他才是此时此刻的自己。

“后来我找到了亚瑟的剑鞘，用他稳定住起源血的力量，才敢尝试与你交流，我重新拼凑残留在躯壳里的意识，希望能藉此将你找回，这个过程很困难，也很漫长。”

记忆中的人站在月光中，眼眸中的血红逐渐被更深的褐色所覆盖，可那双眼睛里写满了茫然，像一只迷路的羔羊。

“起初我这么做，只是为了压制起源血的力量，一个有意识的容器显然比毫无知觉的更安全，更不容易被侵占。可后来，你变得越来越像他，而我也日渐后悔当初的决定，我犯下的错误不仅仅是在圣杯面前退缩，还有……我把一个本该沉眠的灵魂重新唤醒，让他再度承受折磨。”

一个身影逐渐变成了两个，红色眼睛的被关在镜子里，镜子表面捆缚着苍劲的藤条，是梅林用生命织出的牢笼，他睁大了眼睛，不甘地窥视着外面，而留在外面的那个正是哈里自己，目光穿过透明的阻隔，也凝望着他。

“这就是你想要的全部真相，你满意了吗？”

一个被侵占的躯壳，和一个由逝去的意识拼凑出的灵魂。

究竟哪个，才算是真正的生命呢。

“别再思考了，不会有答案的。”梅林叹道，抬手掐灭了那盏灯，也掐灭了随之而来的幻象，“我的陷阱会吞噬所有外来的东西，你是外来者，所以你的记忆我也会一并收下，你不必记得在这里看到的事，也无需再为此烦恼。”

在梅林的身后，灯光接二连三地熄灭，流淌了千年的长河终于渐渐干涸，息止，被安静的黑暗所取代。

“长夜将尽，你也该回去了，让我安心休息吧。”

哈里的头顶亮起一道光，像是水面上跳跃的阳光，波纹摇曳着逐渐扩散开来。

可本该被卷入其中的人，脸上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。

他说：“该回去的是你。”

梅林猛地睁开眼，发现两个人的位置在不知不觉中调换了，自己正沐浴在光中，而哈里才是留在黑暗里的人，面容随着光芒的褪去而变得愈发模糊。

他的表情是那么平淡，仿佛即将迎接的并非湮灭，而是救赎。

“幻术，你竟然在我的法阵里施放幻术。你趁我不注意，反转了我的魔法。”

“制造机会向来是我的强项。”他回答，回身看了一眼还被囚禁在镜中的自己，“既然它是我的一部分，由我来阻止它才更合适。至于打扰你的休息……只能抱歉了，就算我同意，她也未必会同意。”

梅林怔住了，耳畔仿佛响起了洛克茜的呼声，女孩模糊的影子正拼命地想要拨开迷雾。

“回去吧，还有人等着你，我既固执，又傲慢，你比我更适合外面的世界。”

哈里的说话声断断续续，梅林觉得自己正离他越来越远，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：“我不能让你留在这儿，你的意识本来就不坚固，这一次真的会消失的！”

“修正这个错误，不正是你的计划吗？”

“你……！”他慌乱四顾，试图寻找原本应该存在于附近的魔力，“剑鞘呢？”

“很遗憾，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，我把它送给了另一个人。”

梅林难以置信地望着他。

“没关系，从这里出去之后，你的记忆也会留下来，就当成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，忘记这一切。已经过去一千年了，原谅自己吧。”

“不……”

“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，梅林。”

哈里无视了他的抗议，最后一次从黑暗中抬起手，搭上他的肩，轻微用力，像是要把他扯入一个拥抱似的。

可哈里只是推了他一把。

梅林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光芒中，而那光芒也愈发黯淡下来，变成细碎的斑点，越来越远，最终消失不见。

这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，他想。

他和镜中的自己一起，被封闭在严密的牢笼中，再也没有声音会惊扰他，黑暗的怀抱是那么甜美，无需思考，无需抉择，无需背负，也无需……再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别离。

无法控制地，他的眼前浮现出金发青年的身影，墨绿色的眸子透过玻璃门，悲伤地望着他。

真正的加拉哈德早在千年之前死去，你所看到的不过只是一个虚假的影子。

如果你知晓了真相，会因此而失望吗。

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。

作为替代品诞生的生命，至少在结束之前，保护了身边的世界。

至少这一次，终于可以坦然面对死亡。

*

吞噬了两个人的黑色泥沼终于散去，在他们身后，圣杯中的血也逐渐平息下来。

洛克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她只是看到了梅林重新出现在视野中，精疲力尽的身体瘫软地倒下，像风中残烛一般。

她上前一步接住了他，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环过他的身体，梅林比她高出太多，她吃力地撑着对方。梅林也终于卸下力气，把头靠在她的肩上，洛克茜听见他在耳边低语着什么，像梦呓似的，听不清具体内容。

她赶到的还是太晚，只来得及听清只言片语，不过对于发生在教堂中的事，她已经隐约猜到了原委。不管怎样，至少梅林还活着，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。

可是……哈里在哪儿？

她茫然四顾，却找不到另一名同伴的身影。

“别找了，他已经和圣杯关在一处了。”一个冷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
她转过头，加泽尔在不远处停下脚步，眯起眼睛望着她：“你知道么，你想保护的这个人，他欺骗了我，也欺骗了你们所有人。”

洛克茜愣了一下，但目光很快坚定下来：“没关系，我仍然不会让你伤害他。”

“是吗，你可真是容易满足。”加泽尔扬起嘴角，“可我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。”

她不再理会洛克茜，转而走向祭台。

“等一等，你要做什么？”女孩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，“停手吧，瓦伦丁已经不在，我们已经为此牺牲太多了，为了追求力量而抛弃一切，真的值得吗？”

她叹了口气：“洛克茜，我们注定是不一样的，就像我无法理解你的软弱一样，你也不会理解我的执着。”

她来到圣杯旁边，像是来到了挚爱之人的身侧，站在祭坛的顶端施然转身，像是回应她的召唤似的，杯中原本沉寂的血又沸腾起来，深重粘稠的颜色逐渐变得鲜明，伤痕累累的金色器具不住地抖动。

“怎么会这样？”洛克茜惊呼，“你……难道你给自己也注射了起源血？”

她不置可否地露出笑容：“我愿意为我的理想，步入永劫不复的黑暗，至于你，就留在你所眷恋的光明之中吧。永别了，妹妹。”

她用双手捧住圣杯。漆黑的长发飘扬而起，一如洛克茜记忆中的样子。

原本熄灭的火焰在那一瞬间再度崩裂而出，将空旷的厅殿照得通明，镶在墙壁上的玻璃在震动中纷然破碎，绘在上面的天使翅膀折成千万片，落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尖鸣，这一次，再也没人能阻挡它的势头。

加泽尔纤瘦的身影被红色的火舌吞没，从那双手开始，皮肉像纸屑一般剥褪，在短短几秒里化成灰烬，映照在火焰中的身躯只余一具枯骨，却以异常凄美的姿态舒展着，决然地扬起头颅，仿佛任谁也无法将她的高傲动摇分毫。

那是她的业火，焚尽一切，缔结新生。

伊莱恩的长女最终达成了夙愿，以自己的生命为祭，将原本坚不可摧的牢笼从外部冲破。

取而代之地，她所企盼的人于火焰中心站了起来。

那人有着哈里的模样，却已经不是他，而是曾经差点毁灭这座城市的恶魔。

而现在，能够阻止他的人都已不在。

他手里的剑身上缠满肆虐的魔力，将原本银白的剑刃映得漆黑。

洛克茜绝望地看着他一步步走下祭坛，所经之处卷起熊熊火舌。

屋梁在燃烧，长椅在燃烧。

难道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倾尽了全部，却仍是无法扭转这样的结局吗？

“还有我。”

哈里所转化的青年站在通道尽头，还在喘着粗气，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，碎缕乱糟糟地耷拉在额前。

他才初生不久，以血族的年龄来衡量，以这里积累千年的恩怨来衡量，实在渺小得不值一提。更何况他像从前每次一样，都为了一件简单的事竭尽全力，形容狼狈，实在摆不出骑士该有的沉稳样子。

但他也像从前一样，即便身处绝望的境地仍然不知妥协，不为任何残酷的现实所动摇。

“哈里，”他向着祭坛下的人说，“我来找你了。”

-TBC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