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笛赋

*给成都的茶话会无料写的一篇小甜饼，既然茶话会顺利结束了，就po出来好了。

*MCU电影衍生，清水无差，HE，写食物写得很开心。我真的分不清无差该怎么标呀，不过既然茶会是盾冬的那就算盾冬吧，总之让我们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安心吃糖吧。

《苹果馅饼与机械臂》

即便勇敢如Steve Rogers，也会有几件始终抱有畏惧的东西，厨房是其中一件。

从某种意义上来讲，上帝是公平的，他在施予你一种才能的同时，常常会剥夺你在另一方面的天赋。Steve擅长画画，他能够精准地控制比例和透视，用流畅的曲线把人体描摹得栩栩如生，可惜他出生在一个贫乏的年代，艺术从来不是市场的主旋律，也很难为他换来面包。可是相对的，他在许多更有用途的领域表现得十分笨拙，比如和人打架，比如下厨做饭。

他时常盯着自己长长的病历单，发自内心地感到苦恼。可就连苦恼的心情本身，也鲜少有人问津。

只有一个人不同。那人会为他打架，和他一起挨揍，大半夜里撬开他的门把他拎到医院，围在病床旁边用夸张的方式嘘寒问暖，仿佛他是某种弥足珍贵的易碎品似的。那人名叫James Barnes，不过Steve喜欢叫他Bucky，他是Steve最好的，也几乎是仅有的朋友。

可惜Steve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。

从母亲的葬礼上归来之后，Bucky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，看着他的眼睛，邀请他搬到自己家中来住。说实话，这个建议对Steve而言充满了诱惑，不仅因为Bucky家的房子盖在邻近街道的地方，宽敞舒适，更重要的是，他有很多家人。Bucky是家中的长子，和他一起住的除了一对热心肠的父母，还有一群精力充沛的孩子，他们吵闹的声响虽然总令Bucky头疼不已，但却让Steve没来由地感到充实。

但Steve还是摇了摇头，出于埋藏在心底的固执理由。尽管Bucky在这份友情关系中从未索要过任何回报，但Steve也不想成为对方的负担。

他对Bucky说：“我一个人能行。”

很快，他就切实地体会到了这句话所蕴含的沉重分量。那天晚上，他终于不用再去医院陪护母亲，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，原本狭小的房间突然变得空空荡荡。

Steve只开了一盏台灯，苍白黯淡的灯光竭力地照亮了一小片空间。而光芒之外的地方，则笼罩在死气沉沉的寂静里。厨房和客厅都暗着，夜色像冷冽的水，向四面八方悄然漫开，淹没所有残存的暖意。他一整天都不曾进食，可胃里却丝毫没有饥饿的感觉。白天的葬礼夺走了他的食欲，墓地里的风仿佛仍未息止，令人战栗的寒意，像刀片似的划过他的骨髓。

他取出久违的素描本，试图用专注的工作来抵抗孤独的侵蚀。

就在这个时候，门外传来了一阵响动。

来人甚至没有敲门，而是用压在砖块下面的钥匙拧开锁，径直走进屋子。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踏着再熟悉不过的节奏，把走廊里的光线带进了室内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温暖的，浓郁的，甜美的香味。

是苹果馅饼的味道，Steve记得，这是Bucky母亲的拿手菜。

“我猜你就没有好好吃饭。”不速之客很快来到房间主人的面前，把手上的东西重重地扣在桌子上。Steve低头看了一眼，Bucky带了一只盛有馅饼的盒子，还有一袋看起来是蔬菜的东西。馅饼还是温热的，尽管盖在盒子里，仍然散发着令人垂涎的气味。

不可思议地，Steve开始感觉到饥饿，轻微的空腹感很快变成饥肠辘辘的折磨，他甚至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，像是生命从冰冻中重新复苏，在体内流动了起来。

“厨房借我用一下。”Bucky说着拎起装着蔬菜的袋子，以灶台为目标转身走开。

“Bucky。”Steve叫住了他。

“如果你想说谢谢，去跟我妈妈说吧，馅饼是她烤的。”Bucky没有回头，只是用闲聊似的语气叮嘱道，“等我几分钟，不许偷吃。”

“不，我想说……我很抱歉。”

Bucky短暂地愣住了。Steve没有再多说什么，只是卷起宽松的袖子，走到水池边准备帮把手。他把一只土豆攥在手心，另一只手拿起削皮刀，专心致志地准备对付它。这个时候，有什么被放在他的头顶上。

是Bucky的手。

他的朋友正在揉他的头发，用了不小的力气，把原本贴在头上的金色短发揉得蓬乱，发尾开始打卷。

Bucky平时很少这么做，因为Steve讨厌被当成弱小的一方，但这一次，金发的小个子默许了友人的行为，甚至顺着对方的动作，微微地缩了缩肩膀。Bucky是五个孩子的大哥，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，像盒子里的苹果馅饼一样，都是令人安心的东西。

“知道吗，你真是个顽固的混蛋。”Bucky轻声说。

Steve眨了眨眼，没有反驳。

“我知道你不想搬过来住，我也不坚持了。不过，至少偶尔来我家吃个饭。爸妈很担心你，Betty和Charlie他们也很想你。”

他近在咫尺的温柔语声，糅合着厨房顶灯轻微的嗡鸣声，和自来水管哗哗的流水声，像是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魔法。Steve别无选择地点了点头，垂下头，接着处理手上的东西。

四周的夜色突然不再那么冷清了。

*

接下来的一周，他被工厂里积攒的活计缠得不可开交。直到下个周末，才终于有了时间，履行他和Bucky的约定。

因为要到对方家里做客，所以他习惯性地跑了两个街区，从食品店里买了一些刚出炉的烤蛋糕。不过，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决定，考虑到Bucky母亲的厨艺，一切甜点在她的面前都是愚蠢的。

Bucky家的客厅中间，摆着一张三米出头的长桌，刷着朱红色的油漆，还铺了橘黄的桌布，颜色饱满而鲜亮。他的父母坐在最靠里面的位置，孩子们则依次排列在两侧。Steve就坐在Bucky的旁边，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家里的一员。

Bucky的母亲照例烤了苹果馅饼，和许多美味的菜肴搭配在一起，摆在桌子的正中央，客厅瞬间充满了热腾腾的香气。刚出炉的烤制品有着酥软的外表皮，边缘的部分些微泛起焦黄，甜味里透着隐约的蛋香。Steve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，切成丁的苹果被细砂糖熬出的浆汁包裹，松软得仿佛无需咀嚼就能融化在口中，甜腻的口感被夹杂在糖浆里的肉桂粉缓和了几分，堪称完美的搭配。

他彻底理解了Barnes一家对苹果馅饼的执着，这的确是值得反复品尝的美味。

在Bucky的母亲面带微笑的注视下，他吃了很多，一直到肚子里再也放不下更多食物。饭后，一家人在桌旁多停留了一会儿，漫无边际地聊起了天，从Betty的期末考试成绩，到Bucky最近新换的工作，期间也掺杂了一些和Steve有关的讨论。

最后，话题集中到了一个方向——迫在眉睫的战事。

最近，战争已经成了纽约人口中难以回避的事。不论什么报纸，都不约而同地在首页和内栏印满了前线的报道，崭新的征兵广告被四处张贴。每一天，布鲁克林港口都有轮船出海，吐着厚重的铅黑色烟雾，把无数年轻人载向远在大洋彼岸的战场。

最终，Bucky若无其事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：“我打算去参军。”

他的语气很轻松，可口中所述的内容却像一片阴云似的，把一家人纷纷笼罩在沉默中。他的父母面面相觑，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时刻的到来。只有五岁的弟弟Alfred不理解他话中的含义，仰起头脆生生地问：“参军是什么？”

“是一项光荣的任务，”Bucky低下头，“意味着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，到海的对面去，打倒纳粹，保卫家园。”

他说着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动作，就像电影开场前的动员录像里经常见到的那样，头高高昂起，举起一只拳头挥向敌人，他滑稽的表演把年幼的弟弟逗得咯咯直笑，紧张的空气也跟着缓和下来。

“我也跟你一起去。”Steve接着他的话说，“我是说，我们可以一起提交征兵申请。”

Bucky收起了嬉耍的态度，用复杂的、难以言喻的目光望着Steve，而Steve回报以一个坚决的眼神。几秒之后，Bucky终于放弃似的露出了笑容，靠过来勾住了他的肩膀：“好吧，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，至少让我看着你，以免你做出什么傻事。”

“我才不会，”Steve半是玩笑地抱怨，“傻气都被你带走了。”

“那我等你们回来。”九岁的Betty在一旁补充说，“到时候，一定要给我看你们的勋章。”

“没问题。”

Bucky回答的时候，整个人还挂在他的身上，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暖洋洋的温度。这让Steve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，似乎脚下一切崎岖的道路都会通向某个平坦的地方，而他身边的家伙就等在那里。在这间屋檐下，没有什么能盖过苹果馅饼的甜味，即使是战争的阴影也不行。

*

结果，Steve倒成了打破约定的那一方。等他终于踏上欧洲大陆的时候，Bucky已经在前线战斗好几个月了。

从九头蛇该死的实验基地脱身后，Steve终于有时间仔细观察自己的友人。Bucky和几个月前相比结识了不少，但也晒黑了很多，脸上和身上挂着不少疏于处理的小伤口，新长出的胡茬总是来不及理掉，留下薄薄一层挂在下巴上。

然而这些和Steve自己的变化相比，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。如今的Steve和过去判若两人，血清所强化的，不仅是他的身形，还有他性格里原本就闪亮的部分——勇敢、果断和正义感。

当然，也有一些棘手的东西，是血清无法改变的。

在12月的尾声，邻近圣诞节的时候，咆哮突击队短暂地在法国的首都逗留。巴黎上空飘着雪，洁白的雪花落满大街小巷，像一件长袍似的，掩盖了战争所刻下的伤痕。

平安夜的晚上，驻兵所里举办了一场简陋的舞会。解放后的巴黎比前线要好上太多，尽管如此，物资仍然十分匮乏，所谓舞会也不过是严冬里的苦中作乐。Steve和Bucky花了点时间收拾自己的外表，剃掉胡须，梳好头发，还穿上了笔挺的军礼服。这让他们挤在一群大兵中间时，看起来十分出挑。只不过，前者依然羞涩得要命，仿佛背着一只无形的厚壳，把为数不多的女士所投来的热情目光，无一例外地挡在身外。

Bucky摇摇头，无可奈何地望着身边拘谨的同伴。

“你可以答应她们，尽管去跳舞，”Steve提醒道，“不用顾虑我。”

“算了吧，女士们想邀请的可不是我，而是你。”Bucky装腔作势地抱怨道，“我得看着你，以免美国队长被女士们的热情吓到临阵脱逃，这可不是一个鼓舞军心的好新闻。”

“我才不会。”Steve给了Bucky一个瞪视，现在他甚至需要略微低下头，才能和Bucky的视线相接，对此他还有些不太习惯。

可Bucky倒没有表现出介怀的样子。“嘿，”他像从前一样突然凑过来，不轻不重地在友人的背上拍了一下，“不如你来跟我跳吧。”

Steve像从前一样，玩笑式地躲着他：“你不会喜欢这个建议的，我完全不会跳舞，恐怕要踩扁你的脚。”

“好吧。”考虑到第二天的繁重任务，Bucky很快放弃了，“那我们找点别的乐子。”

他拖着Steve，环绕大厅走了一圈，边走边四下张望。很快，他的注意力被摆在餐桌上的东西吸引了。

那是一张苹果馅饼。

临时拼凑出的点心，距离真正的美味还差得很远，然而苹果馅饼的样子，却不约而同地唤起了两人的记忆，他们迫不及待地拿了两块放进口中，可惜现实很快宣告了它的残酷之处，这和他们在家里吃到的口味天差地别。外皮生硬，烘焙也不均匀，有些地方烤焦了，有些地方甚至还没熟透。而裹在里面的苹果馅已经彻底凉了，和熬化的糖精干巴巴地胶着在一起，散发着呛鼻的甜腻气味。

他们勉强咽下嘴里的食物，悻悻地走开了，把余下的部分完好地留在了原地。

又过了十几分钟，Bucky终于肯承认，四周确实没有任何值得探索的地方。简陋的舞厅外面，雪还在簌簌地飘落，把夜色映照得比平时更明亮。舞池里的人比刚才少了一些，曲子也更换成更加舒缓的版本。他们找了个人少的角落，靠在窗边透气。

Steve隔着玻璃，望着远处的雪景发呆。而Bucky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几张纸，垫在窗台上写了起来。

“在写什么？”

“给家里写信。在战场上找个邮局可不容易，我打算明天早起一会儿，去街上碰碰运气。”

Steve愣了一下，他没有家人，自然也没有可以写信的对象，所以从未动过类似的念头。

似乎是看穿了对方目光里的怅然，Bucky抽出一张纸递给他：“你要不要也来写点什么，我们可以装同一只信封。我敢打赌Betty绝对会拿你的那张到处炫耀，‘看啊，来自美国队长的信！’”

Steve在脑海中勾画了一下小妹妹的模样，不由得露出了笑容：“可我不知道该写什么。”

“随便写什么都行——巴黎的雪很美，姑娘们很火辣，舞会上甚至还能吃到苹果馅饼。”

“这明显是个谎言，”Steve指出，“你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馅饼。”

Bucky耸耸肩，“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真相要好得多。”

Steve当然明白友人的意思。他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接过Bucky递来的纸和笔，用更加认真的方式写了起来。

“等战争结束之后，买个烤箱吧。”Bucky突然说，“我们可以缠着我妈，让她教给我们苹果馅饼的做法。”

他说得很平淡，不经意地在句子里用了‘我们’的指代，似乎他们两个就该像分享同一张行军帐篷似的，理所应当地分享更多的东西。而Steve突然觉得，这个提议比苹果馅饼的味道本身，更加富有致命的吸引力。

“好啊，”他回答，目光几乎要从对方身上躲开了，“我真的很期待。”

那是1944年的冬天，他们匆忙投递的一封信，在经历了几个月的辗转之后，竟奇迹般地跨越海洋，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。

然而写下它的两个人，却没有一个能如期地回去。

*

等Steve再次回到布鲁克林的时候，他熟悉的一切几乎都不复存在了。

也难怪，毕竟他所遗失的是半个多世纪的时光。他试着造访Barnes家的住址，可是连街道的名字都改变了，邻里旧识也早就没了音讯。Bucky的墓碑倒是一直留存着，和其他在战争中牺牲的士兵象征性地葬在一起。那片墓园的墓碑下面一大半都是空的，尽管如此，Steve仍然时常造访，放下一束花，静静地站一会儿。

七十年后，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。

他并非没有结识其他朋友，和平年代的人比他想象得更加友善，也更加热心肠，比如Natasha总是不遗余力地鼓动他参与社交活动，并且旁敲侧击地把认识的女性逐一介绍给他。

可Steve表现得并不积极。准确地说，当神盾局上下都乐意为他提供帮助的时候，他自己却不清楚该从哪里开始。

他需要一个契机，给自己找一件真正乐在其中的事。为此他做了很多尝试——观看电视，浏览报纸，在五花八门的视频网站上小心翼翼地躲避广告。最终，一个美食节目给了他灵感。

他想到了在巴黎停留的时候，和Bucky提到的，关于学做苹果馅饼的话题。

因特网是个伟大的发明，托它的福，Steve很快找到了许多版本的食谱，图文并茂，巨细无遗地标示了每一个步骤的操作方法，以及所需的材料。他给自己整理了一个购物清单，带着刚办好的信用卡，前往超市进行了一次大采购。

这个时代的许多东西，都和他印象中的大不相同。家用烤箱变得小巧便捷，只靠几个按键就可以设定时间和火力，食材都包装在鲜亮的保鲜膜里，苹果又大又甜，就连厨具都凝结了人们丰富的想象力，只是削果皮的刀，就有好几种不同的款式。

这让他花去了半天的假日，买了比计划更多的东西。在回家的路上，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——既然已经大费周章地做了准备，不如干脆邀请一些友人来家里做客。

到家之后，他给Natasha发了一封短讯，随后便投身和面粉的斗争中了。

一个小时之后，门铃响了起来。Steve去应门，却因走廊里的景象愣在原地。

几乎全纽约所有的怪胎都站在他的公寓门口。

和Natasha同行的，还有大名鼎鼎的Tony Stark，以及和他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、彬彬有礼的Banner博士。只不过，后者的问候声还没落，Clint特工便吹了个不合时宜地口哨，把手足无措的Coulson探员推进了门。

Steve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五颜六色的朋友们面带笑容地、一个接一个地、大喇喇地占领了自己的公寓。如果不是因为Thor当下正巧不在地球，Steve毫不怀疑他也会成为其中一员。

“抱歉，他们太热情了，”Natasha面带愧色地朝他耸了耸肩，“我没想到Tony会使用专有线路通知所有人。”

”别误会，”Steve赶忙解释说，“我很乐意招待诸位，只是……“他面露难色，抬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，他的手上还戴着烘焙用的棉手套，脸上挂着苦笑，“我不知道烤一个苹果馅饼竟然这么困难。”

一行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，这才发现厨房里的异常。空气中盘旋着一阵诡异的烟雾，到处弥漫着淀粉烧焦的气味。烤箱的门向外敞开着，隐约可以看到铁架上摆放的圆盘，和托在圆盘中央的一个……物体。也只能称之为物体了，因为苹果馅饼绝对不该是那个样子。它的外表面大部分都变成了深棕色，期间还夹杂着少量焦黑的斑点。

“我猜我搞错了烤箱的设置方法，”Steve试图解释，“那些数字按键太让人头疼了。”

他的话音落下后，公寓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Steve紧张而局促地盯着他的客人们，而那些不速之客面面相觑，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。

“真是大新闻啊，”Clint加油添醋地说，“无所畏惧的美国队长竟然输给了一个烤箱。”

“别这么说，”Coulson马上反驳道，“队长只是不熟悉基本操作罢了。况且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启示，工程师们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设计理念，对现有的数字系统做做改良，它们对用户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。”

“不，”Banner博士推了推眼镜，诚实地提醒道，“我觉得给队长做一个单独培训，才是更实际的解决方法。”

Steve绝望地看着这群我行我素的友人，直到Tony在他的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。

“嘿，队长，放轻松，只不过是一次失败而已。”

“谢谢你，”Steve回答，“可我邀请了你们，现在却拿不出用于招待的东西。”

世界第一的工程师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：“如果你担心的只是晚饭的问题，那我只能说，你太小瞧这个时代了。”他说完迅速地掏出手机，拨打了一串号码，然后得意地向其他人摆摆手，“外卖订好了。”

Clint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：“我去买酒。”

结果，复仇者们在美国队长的公寓里举办了一次啤酒和油炸食品盛宴，一个个吃得东倒西歪，毫无形象可言，空瓶子随意地散落在地上。

托血清的福，Steve是他们当中唯一不会喝醉的一个，自然也负担起了收拾残局的任务。他把垃圾归拢起来，装在袋子里，也包括那个可怜的苹果馅饼。

清理完毕之后，Steve望着空荡荡的烤箱，有一些出神。

当然，他能感受到朋友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，对他表示关心，对此他心怀感激。外卖的口味还不错，每个人都很享受，就连严苛的黑寡妇，都对他的表现倍感满意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，今天都是一个不错的休息日。

只是，他最终没能和如今的友人们，分享自己记忆中的味道，尽管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。

七十年前的食物没有经过过度油炸，也没有夸张的调味剂变着法子刺激味蕾。它就只是柔软的面团和甘甜的苹果，用最朴实的方式糅合在一起，散发出温暖又踏实的味道，可Steve觉得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。

这份记忆，和埋藏在他骨子里的许多东西一样，是无法用语言传达的。

*

Bucky住进公寓的那一天，Steve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。可Bucky就站在客厅中央，像个色彩鲜明的符号似的，把整个房间都映衬得明亮起来。

他的眼睛四处巡视，目光里带着出自本能的警惕。他的头发比七十年前长了很多，脸颊也消瘦了一些，不过最为显著的变化还是他的左手臂。从袖口裸露的地方，可以看到一截银色的金属，表面的层节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，泛着冷冽而坚硬的光。

Bucky遗失了很多东西，包括时间，也包括记忆，这让他变得神经质，不善言辞，紧张兮兮。神盾局接纳了他，把他作为可靠的战斗力储备，他可以在战场上和外星人游刃有余地拼杀，却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得异常笨拙，和过去那个开朗的家伙大相径庭。但Steve有充足的耐心，等待他缓慢地恢复。

现在，Steve成了他们两个人里话更多的一方。他时常和Bucky讲起过去的事情，因为医生说旁敲侧击的闲谈，比药物更有助于平复记忆的缺口。可后来Steve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在乎记忆恢复的问题了，他只是很享受Bucky的表情变得柔和的瞬间。每次听他说话的时候，Bucky会不经意地解开紧锁的眉头，放松紧绷的脊背，停下脑海中滴滴答答飞快旋转的念头，以惬意的姿态，像一只懒猫似的窝进沙发里。甚至有两次，Bucky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睡着了，考虑到对方在半夜里突然惊醒的次数，这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。为此，Steve乐意把关于Barnes一家的琐碎小事翻来覆去讲上一百次。

除了聊天之外，他还想试着为Bucky做更多的事，可惜在有些领域，即使是超级战士血清也无法帮助他。他又挑战了两次苹果馅饼，可是不论他怎么调配鸡蛋和面粉的比例，结果都只能得到一只注定要被送进垃圾桶的、烤焦的物体。

Bucky倚着厨房门框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。而他只能把烘焙手套摘下来，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，然后拿起Stark慷慨赠送的最新款手机，拨打预存在通讯录里的外卖电话。

幸好Bucky对油炸快餐和蔬菜沙拉并不挑剔。

又是一个休息日，Steve从午睡中醒来，猛然发觉Bucky不在公寓里。

他的心瞬间悬了起来，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，或者九头蛇的残党又来找麻烦了。但他随即想到了现代科技的便利之处，迅速翻出手机拨打了Bucky的号码。漫长的几段铃声之后，电话被接了起来。

听筒里隐约传来嘈杂的说话声，熙熙攘攘的脚步声，但是并没有紧张或忙乱的痕迹，这让Steve放心了许多。“你去哪儿了？”他问。

“我在超市。”Bucky沉稳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，“抱歉，走之前没叫醒你。”

“超市？”Steve难以置信地问。

“是的，在排队结账，很快就回去。”

不到半个小时后，Bucky回到了家里，手上多了两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。Steve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把袋子抬放在桌上，解开束口，从里面接二连三地把战利品掏出来——面粉，白砂糖，黄油，苹果……取出第四种物品的时候，Steve终于理解了他的意图。

“你要做苹果馅饼？”

Bucky停下来，冲他点点头。

“你知道方法？”Steve像个傻子似地问，他从来没有把Bucky和厨房这两件事并列考虑过。

“网络菜谱。”Bucky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举到Steve面前。

Steve凑过去看了一眼。“你用的菜谱，和我参考过的完全一样。”他谨慎地指出，“我不想打击你，可我觉得这行不通。”

Bucky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：“那可不一定。”

他说完便卷起袖子，系上围裙，理所应当地接管了厨房的使用权。

这一次轮到Steve成为旁观者了，他靠在门边，不可思议地看着Bucky的一举一动。他发现对方的机械手臂实在是个便利的工具，一般人在大部分场合都会习惯性地使用右手，可Bucky的左手比右手更加灵巧，不怕高温，而且对力度的控制也很精准。

在间歇性地机械驱动声里，他操作着机械手臂进行搅拌和翻炒，这场面多少有些怪异，但发生在Bucky的身上，却出人意料地和谐。他散乱的头发被拢到了脑后，随意地束成一根马尾，让他看上去比平时更有精神。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，在烤箱的面板上操作了几下。不多一会儿，空气中便弥漫起暖融融的烘烤气味。

Bucky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无袖背心，胳膊赤裸着，连机械手臂和左肩相连处狰狞的伤痕，也一并暴露在外，暗红色的筋络像枯萎的树根似的爬在皮肤上，一览无遗。然而金色的夕阳透过窗棱，将他的轮廓，连同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，一并包容在柔和的光芒里。

Steve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情绪，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，在那个一瞬间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填满了。而那些东西并不是崭新的，从多年以前的黄昏，Bucky自顾自地踏进他房门的时候，就一直在生长。他想用手指抚平那些伤痕，想用嘴唇亲吻它们，让看似冰冷的金属也感受到同样的温度。他费了很大的力气，才把这些念头从脑海中赶走。

太阳落山之前，两个人如愿以偿地品尝到了一只刚出炉的苹果馅饼。除了外表皮的一部分烤得有些过头之外，其余的都很完美。

“你从来没提起过，原来你还会做饭。”在咽下赛满嘴的食物之后，Steve由衷地感慨。

“有时候任务的期限很长，在陌生的城市潜伏的时候，我得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。”

“可苹果馅饼早就超出了填饱肚子的程度，我敢打赌你没试过。”

“的确没有。”Bucky实事求是地说，“但诀窍是相通的，关键在于面粉的松软程度，熬制糖浆的火候和添加肉桂粉的比例，这是我通过观察你得出的结论。”

“这一定是天赋，”Steve不甘心地断言道，“Barnes家祖传的优异基因。”

“基因？”Bucky重复了一遍这个全然陌生的词汇，眨了眨眼，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，可眼神却是明亮的，几乎带着炫耀的痕迹，Steve没来由地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，看到了一丝过去的影子。

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。

“嘿，Bucky，想不想帮我一雪前耻？”

*

几天后，各自忙碌的纽约超级英雄和神盾特工们，意外地收到了来自美国队长的邀请短信。

距离上一次队长请客，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的时间，更何况如今公寓的主人由一名变成了两名，众人自然对本次邀约充满了兴趣。不过，考虑到上次尴尬的场面，这一回，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打包了一些外带食品作为礼物。

但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不必要的，在那扇公寓门的后面，等待他们的不是惨遭轰炸的烤炉，或者滚烫乌黑的煎锅。正相反，客厅和厨房都井井有条，咖啡壶在炉灶上安心地冒着热气，餐桌上铺着印花的桌布，上面摆满了新鲜的菜肴。

其中最显眼的，还属桌子正中的苹果馅饼，比店里买来的最大号还要更大一些，被切成形状齐整的十六块，焦黄的表面泛着黄油的色泽，诱人的馅料盖在表皮下面，松软饱满，即使远在玄关都能闻到醇厚的香气。

“Steve，你的进步不小啊。”就连Natasha都忍不住发出了赞叹声。

“不是我，”Steve笑了笑，指指身边的人，“是Bucky烤的。”

被提到名字的人还系着围裙，关掉沸腾的咖啡壶下面的灶火，从厨房里走出来，正巧迎上众人的目光。他似乎还不太适应成为注意力的焦点，无措地沉默了一会儿，直到Clint在他的肩上狠狠地拍了一下：“挺能干啊，伙计。”

“多亏了Steve，还有这个。”他说着举起了左手。

“哇哦，”Banner博士饶有兴致地推了推眼镜，“原来机械手臂还能为烹饪制造便利。”

Bucky点点头。

“我早就说过，那只手臂绝对是巨大的财富，”Tony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，“多亏你启发了我，下次维修的时候，我可以在上面增加几个感应器，采集更多的数据。Stark工业还从未涉足餐饮领域，这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机会……”

他一边说，一边带着怪异的狂热，死死地盯着Bucky的肩膀，而Steve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那些感应器被装在了哪里，又是如何运作的。

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，一行人围坐在餐桌边，开始享用丰盛的晚餐。除了苹果馅饼之外，还有搭配芦笋的煎鱼，沾满了酱料的烤鸡翅，香味浓郁的芝士焗蔬菜，以及新鲜的橙汁。

“这橙汁太棒了，”Tony享受地咽了一大口，“是什么牌子？”

“没有牌子，是用新鲜橙子榨的。”Steve解释说。

Tony睁大了眼睛：“队长，我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，你竟然特地买了榨汁机？”

“榨汁机？”Steve一脸疑惑地问。

“你不知道？那……你是怎么做的？”

话音未落，提问者的内心便浮上一阵不祥的预感。而Bucky接下来的行动很快印证了这个想法。他抬起了万能的金属左手：“用这个。”似乎是看到了对方脸色的变化，他很快补充说，“我带了消毒薄膜手套，你可以放心。”

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家把嘴里的橙汁悉数喷了出来，被Coulson探员以“弄脏队长家地板”的罪名狠狠地训斥了一顿。

客人们走后，房间里依旧弥漫着苹果馅饼的气味。Steve站在水池边洗完了最后一只盘子，而Bucky还在看着他。

“今天辛苦了。”他摘下围裙，来到对方身边。

Bucky平淡地摇了摇头：“和洗碗相比，烹饪算是充满创造性的娱乐活动。”

“那我很乐意支持你的创造，”Steve笑道，“其实Natasha告诉我，不用每次都大费周章，现在超市有很多半成品食材，也有丰富的调味料种类，可以简化很多工序。”

“我知道，”Bucky回答，“可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烤个馅饼。”

“这算是个邀请吗？意味着你不会搬出去了。”

“除非你打算邀请某个女士同居。“Bucky看着面前人的眼睛，认真地说。

”我没有这个打算，”Steve也注视着他：“我想以后也不会有了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。”

“如果这也是个邀请的话，我很乐意。”

Bucky短暂地低下了头，很快又抬了起来，墨绿色的眼睛闪烁着，胜过所有的语言，盖过所有的疑问。Steve终于把埋藏心底很久的想法付诸实践，他倾身过去，轻柔地揽住对方的脖子，然后闭上眼睛。

那是他和Bucky交换的第一个吻，发生在温暖的橙色灯光下，带着糖浆和苹果混合的味道。

上帝是很公平的，Steve想，他失去了七十年的时光，却找回了Bucky。不论时代如何变化，总有一些不变的东西留下来，那是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一份礼物。

-End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