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笛赋

*突发梗，Steve和Bucky被小伙伴骗去参加纽约骄傲游行的故事，傻白甜。

《Over the Rainbow》

“骄傲游行？”

Bucky把目光从手上的电子屏幕里抽出来，用询问的眼神看向Steve。此时他正窝在沙发里摆弄一台StarkPAD，顺便享受从窗口吹进来的习习凉风。窗外天空一片朗晴，云朵像棉絮似的慵懒地飘着，层叠的树叶相互摩擦，发出连续的沙沙声，盖过了几百米开外的公路上引擎的噪音，这是个堪称完美的初夏早上。

“是的，Natasha刚发来了一条短信通知，”Steve站在房间中央，把手里的智能电话举起来摇了摇，“骄傲游行通常在每年的六月举办，是规模最大的LGBT群体权益活动。对了，你知道LGBT吗？”他发挥四倍的记忆力，在脑海中迅速地搜索从网上看到过的内容，“简单地说就是，呃，同性恋、双性恋和跨性恋者组成的团体。游行的规模会很大，神盾希望派一些人手去现场，必要的时候维持一下秩序，而我们两个碰巧是住得最近的。”

Steve说完之后，便紧张兮兮地盯着Bucky。他知道自己的友人被洗脑冰冻的时间有点久，目前依然处在恢复期，鲜少能像普通人那样，把情绪的起伏充分流露出来，这反倒让他养成了认真观察的习惯，他不想错过Bucky身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动。

Bucky的表情果然没什么变化，不过，他抓在PAD边缘上的手指抽动了一下，反射性地向手心的方向蜷起来，在Steve的“Bucky观测词典”里，攥动右手说明他正在感到不安。

“你不必勉强接受，”他马上补充说，“事实上，我也觉得挺意外的。在这个年代，和相同性别的人彼此相爱，不但不会被送上军事法庭，甚至可以结婚登记，受到法律的保护，确实令人很难想象。不过……”他试探性地问，“这是件好事，不是吗？意味着更多的自由和平等。”

Bucky没有马上回答，但也没有抗拒，只是突然抬起眼，目光一丝不苟地粘在Steve的脸上，嘴唇微启，看上去半是征询半是迟疑，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。

又来了，这个眼神，Steve有些挫败地想，这是唯一一个他读不懂的表情。

三秒钟之后他迅速地妥协了。“如果你不感兴趣，或者讨厌人多的地方，我们就不去了。”他把智能电话随意地扔在茶几上，仿佛它是某种令人头疼的麻烦制造机。接着绕了几步，来到沙发后面，抬起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上Bucky的左肩。

Bucky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衬衫，领口很大，金属手臂和身体的连接处隐约地露在外面，可以看到几道突兀的疤痕，像几条经络分明的老树根，呈现触目惊心的暗红色。Steve用拇指轻轻蹭过它们，其余四指捏着Bucky的肩。Bucky从肩膀到手指都放松下来，自喉咙深处发出了低沉的咕噜声，听上去像某种强健的猫科动物。这让Steve几乎把之前的事抛到了脑后，他知道让Bucky露出毫无防备的样子有多难。尽管现在还不是时候，但他迫切地想要告诉Bucky，比起冰冷的电子产品自己还是更加喜欢他的皮肤的触感。

“我们去参加。”Bucky突然开口说。

这句话划破了四周舒缓的空气，像突然拉紧的风筝线，把Steve飘到天边的思绪扯了回来。Steve错愕地问：“什么？”

“我说，”Bucky从沙发上扭过头来，在咫尺间径直望向身后的人，重复道，“我们去参加骄傲游行吧。”

Steve又花了几秒钟，终于理解了对方的回答。他看着Bucky蓄满阳光的墨绿色的眼睛，终于露出了微笑：“好，听你的。”

*

游行的日子很快到来了，朝阳刚刚升起不久，楼下的街区广场上，已经有人群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，加入即将开始的盛会。

可大名鼎鼎的美国队长却没能解决迫在眉睫的关键问题——该如何打扮？

国旗色的制服首先被排除在选项之外。那身衣服看起来实在太抢眼了，只适合出现在外星人出没的战场，或者上世纪的博物馆，和游行轻松自由的氛围格格不入。并且，站在现实角度考虑，六月份穿制服实在太热了。

基于同样的理由，Bucky也得和一身黑色暂时说拜拜了。

他们都不是擅长打扮自己的类型，只能硬着头皮把衣橱翻了个底朝天，甚至找出了几件样式夸张的时装，大部分是Hill探员赠送的，少量来自Banner博士。最后，他们还是选择了最平常的神盾白色T恤，和胸前印着红星星的灰背心——采用保守的方案，至少可以避免犯错。

换好衣服之后，Steve突发奇想地取出了画箱，用油性的颜料在Bucky的左边脸颊上画了一面彩虹旗，和刚才的工作相比，显然这才是他擅长的范畴，他完成得迅速而完美。

Bucky为了让他方便作画，把头发在脑后束起来，扎了个低低的马尾。画完之后Steve退后一步，从上到下把友人打量了一遍，宣布说，“你扎起头发看起来精神多了。”

于是Bucky决定暂时把马尾保留下来。

窗外的街道上，已经可以听到游行队伍的欢呼声了。美国队长带着他的搭档，迅速地出了门。

“不用担心，这不是一次正式任务，”临走之前，Steve用令人安心的语气向Bucky保证道，“我们只要跟在队尾，随意地行动就可以了。”作为一个来自七十年前的保守的人，他坚信在漫天七彩的气球，标语，和旗帜当中，自己的出席很快就会被忽略的。

*

事实证明他错了，错得离谱。

刚刚来到街区的小广场，他们便吸引了几乎每个人的视线。这里大概有三四十人，每一个都比他们穿得夸张很多倍，有几位年轻男孩甚至近乎全裸，胸膛上喷了厚厚的七色油彩。可每个人却只对他们两个的到来表现得兴奋不已，人群里发出一阵雀跃的欢呼声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掌声，和手机镜头拍照的咔嚓声。这看上去很奇怪，好像这些人早就知道美国队长会带着搭档出现，或者说，特地聚集在这里等待他们出现。

没等Steve搞明白眼下的状况，他和Bucky便被热情的人们簇拥着，不得已地向前移动起来。

他们被围在彩虹色的海洋里，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，在这期间有许多零散的参与者汇集到游行的队伍里，像一条条溪水汇成江河。终于，在转过一个弯之后，他们来到了整个纽约最繁华的第五大道上，方才的情形又重现了一次，只不过喝彩声翻了好几倍。蜂拥而至的人群很快把他们两个围在中心，推到了队伍的前方。

等在那里的，是一辆经过改装的双层巴士，上层的屋顶和座椅都被临时卸去，改造成了一个可以站立的高台。白色的车表面喷了一条波浪状的彩虹图案，远远看去十分醒目，不过更吸引眼球的是下面的一行粗粗的黑体字——“欢迎加入我们的行列，队长”。

现在Steve毫不怀疑，这些都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而策划的，他肯定Natasha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信息。可人们除了热情之外，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恶意，这令他根本无法拒绝。几分钟之后，他发现自己别无选择地站在了双层巴士的最高处，一个大概用于售票员立足、面积最多两平米的窄台上。巴士徐徐地向前行驶，而Bucky就站在他身边。

六月的天空分外明澈，现在，五百米外的人都能清楚地看见他们了。

Steve忍不住转过头，看向自己身边的友人。他倒不介意自己成为众人的焦点，只是担心Bucky会因此感到局促。可Bucky看起来适应得还不错，面色依旧波澜不惊，眼神不住地四处张望，难以掩饰心中的好奇和惊叹。

他们四周是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。

Steve数不清参与游行的有多少人，他们从街道一端一直延伸另一端，即使站在高处也很难望到尽头。然而和军队里惯常的集结方式不同，游行的人们表现得散漫而狂热，穿着五彩缤纷的衣服，有一些手拉着手高声歌唱，有一些在即兴地表演舞蹈，有一些扯着旗子在队伍中穿梭，还有人拿着军鼓、小号肆意演奏……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与幸福。

这气氛多少感染了Steve，“这场游行挺不错的，”他在狭小的空间里抬起手，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身边人的胳膊，扯出一个笑容，“当然如果能把我们放下车就更好了。”

Bucky给了他一个赞同的眼神，嘴角微微地向上勾起，那看起来几乎就像是在笑了。

这让Steve有一瞬的失神，印象中这是在他找回Bucky之后，第一次看到他笑。

可还没等Steve反应过来，更出人意料的事情便发生了——他早该知道的，安排整件事的人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。

巴士驶到了中央广场，在正中停了下来。广场附近的高楼上挂了一圈巨大的LED屏，高低错落，每个都有网球场那么大。那些屏幕原本在轮番播放着时尚广告，此刻突然在同时暗了下来。

人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。几秒之后，所有屏幕又再度同时亮起，上面映出的，竟然是Steve和Bucky的脸。

Steve这次真的被吓到了，而他吃惊的表情也被放大了无数倍，从各个不同角度投射到四周的屏幕上。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了，他几乎拿出了四倍的注意力，目光迅速在身边搜索。很快，他看到了悬在半空的航拍摄像机，由螺旋桨带着停留在不同的角度，少说有十台，而每一台都印着……好吧，印着Stark工业的醒目标志。LED屏上的画面就是由它们实时拍摄的。

“队长，Barnes特工，你们一定听说过吧，”在巴士下方的人群里，有个小伙子扯着嗓门喊道，“篮球场上有个规则叫kiss cam，被摄像机拍到的人必须现场接吻。”

他的呼声很快得到了响应。“接吻！接吻！接吻！”起哄声扩散开来，很快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口号，响彻广场上空。

Steve彻底懵了，他知道广场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两个，而他们如果不做点什么，这个精心设计的助兴环节恐怕很难收场。美国队长并不想让自己的同胞失望，他深吸了一口气，转过头看向Bucky，而Bucky也在看着他，脸上是那个半是征询半是犹豫的、让他读不懂的表情。

耳畔的声音连成了一片海潮。

Steve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比平时更快了。坦白说，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么做，还想过不止一次。只是他知道Bucky还没有完全恢复，他不想让自己的友人——搭档、随便什么——感到突兀，或者惊慌，可眼下他似乎别无选择。

Steve带着莫大的决心问：“Bucky，我可不可以……”

回答他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吻。

Bucky在那一刻突然倾身过来，双手扶在他的身侧，闭上眼，让嘴唇毫无章法地和Steve的贴合在一起。

横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距离也被消灭了，Steve的脑子像被烧断的灯丝，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。

他们的牙齿发生了一次实打实的碰撞，Bucky脸上的油彩沾了一些到Steve这边，Bucky新长出来的胡茬也在磨蹭着他的脸。这个吻发生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对，甚至有些可笑。但Bucky的嘴唇却异常温暖，带着恰到好处的湿润，而Bucky的头发上还泛着熟悉的洗发水的香气，那闻起来……就像Steve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，干燥的柠檬味。Steve觉得自己快要被对方的气息淹没了。

他微微侧过头去，张开嘴衔住Bucky的唇瓣，想让他们表现得更自然一些，而Bucky默契地配合他调整角度，手臂自然而然地圈在他的背后。

而这个动作很快引起了广场上的又一片轰动。

人群发出的声音惊醒了他们。Bucky很快抽身回去，目光在远离Steve的方向上不住地游移，Steve也别开脸，几乎不知道该往那里看。

又过了漫长的几十秒，大屏幕上的画面终于熄灭了，人们的注意力满意地散开，开始寻找下一项新的刺激。

Steve终于松了口气，这大概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之一了。当然，还是比不上只身闯入九头蛇的大本营，或者徒手阻止一艘空天母舰。

反正，他人生中每一次跌宕起伏，都和身边站着的人脱不开干系。

*

“拜托，你到底拍了多少？”

Steve越过会议桌，一脸无奈地望着对面的同僚。后者这才举起遥控器，心满意足地关上了投影屏幕。

刚刚屏幕上播放的是一个网络视频，标题是“骄傲游行里美国队长和Barnes特工的完美表演”，类似的视频在网站上还有很多，点击量还在一路攀升。

“这个问题很难定义，”航拍摄像机的主人在椅子上转了半圈，这才挺起身子，双手交叉搭在桌前，回答说：“我派出了一个阵列，辅助广场上自带的摄像头，基本上来说，可以理解成360度无死角。”

“所以你们早就做好了计划，只有我们被蒙在鼓里？”

“我可没有特意隐瞒，”站在投影仪旁的女特工甩了甩红色的长发，倚在桌边，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，“我早就在Twitter上做了活动预告。事实上，这个账号原本是为你注册的，可你从来不肯用，我只能帮你打理。”

“好吧，我只是太忙了……”Steve低头打开自己的手机，戳开那个他用过最多三次的图标，在一串加载页面之后，他盯着出现在屏幕正中的账号信息，把自己头像旁边的一串字符念了出来，“说给美国队长？Natasha，这是什么？”

“这是你账号的名字，”Natasha翻了一个白眼，“意思是，其他人可以圈你，把想说的话转达给你。你可以检查一下提醒列表，里面会显示你近期收到的通知。”

Steve抬头看了看她，还是低头照做了。在提醒列表里有很多他根本不认识的名字，和五花八门的头像。而那当中出现最多的不外乎下面几句，“拜托了，我想看美国队长出席骄傲游行”，“最好带上他酷毙了的男朋友”。

“你看，”Natasha摊手，“我只是顺应了粉丝们的想法。”

Steve又想了片刻，这才理解了整件事，他把手里的智能电话放下，目光在Natasha和Tony之间转了一圈：“所以Bucky也有一个账号是吗，说给Barnes特工？”

“这个嘛……”Natasha若有所思地看向Steve身边一直沉默的人。

“我的账号不叫这个名字。”Bucky终于开口了，同时拿出手机举到Steve面前。Steve愕然地看着Bucky的屏幕，用户名的那一栏显示的是三个连缀在一起的单词——WinterIsComing。

“你……一直在用？”

“是的，我不想被太多人骚扰，所以改了个名字，很少有人能认出我。”

Steve把两个屏幕放在一起比对，果然，他和Bucky跟随者数目差了两个数量级。

“所以你……是什么时候学会的？”Steve觉得自己听起来像个傻子。

“找Stark维修手臂的时候，”Bucky平淡地回答，“他总是说个不停，我自然而然地学会了。”

“不得不说，队长，在这件事情上Bucky比你聪明多了，”Tony从旁得意地补充道，“我多希望每个客户，都像他一样富有探索精神，他甚至不介意我在他的食指上做电容笔的测试。”科学家的语气里充满自豪，毫不吝啬地把赞叹的视线投向那只机械手臂。

Steve没有余力理会狂热科学家的想法，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询问：“所以，Bucky，你一直在上网，早就知道游行里会发生的事？”

“差不多吧，”Bucky诚实地回答，他听起来甚至有些愧疚，“除了航拍摄像机的部分。”

Steve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

“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，我们想做的事。”Bucky迎上对方的目光，强调道，“你太小心翼翼了，Steve，如果等你有所行动的话，不知道还要多久。”

“哇哦，”Tony像是终于等到了眼下的局面，满意地吹了一声口哨，“那么事情完美解决了，男孩们，我们先撤退了。”他和Natasha交换了一个眼神，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，准备离开会议室。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身补充了一句：“顺便说，这里的摄像头我都关了。”

Steve咽了一口气，看了看门口消失的两个背影，又把目光收回到面前人的身上。

Bucky在他的注视下，尴尬地眨了眨眼：“对不起，我该早点告诉你的。”

“不，”Steve终于回答，“是我该说对不起，我简直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。”

“为了什么？”

“为了我欠你太久的东西。希望现在偿还来得及。”

Steve说着扯住Bucky的胳膊，把他拉向自己身边，同时毫不犹豫地倾身过去，另一只手扶在Bucky的颈后，让两个人的脑袋挨在一起。

这一次没有海潮般的人群，也没有几米高的屏幕了。在复仇者大厦一间不起眼的会议室里，他们安静地交换了一个真正的，完整的吻，直到嘴唇都变得湿漉漉，呼吸也急促起来。Steve捧着Bucky的脸，觉得自己笑得像个傻瓜。

“永远来得及。”Bucky抵着他的额头，回答了刚才的问题，“别忘了，我会一直陪你到最后的。”

-END-